雷二蛋被吼得一缩脖子，但手上没停，反而更用力地把帆布整个扯了下来，露出了底下那台设备的全貌。确实是个老古董，锈迹斑斑，好多地方都被拆得七零八落，露着黑洞洞的口子。但他一眼就盯住了那个最大的、也是保存相对最完好的主齿轮箱！
他也顾不上脏了，伸手就去抹那齿轮箱外壳上的厚厚油泥和锈垢，想看清上面有没有铭牌或者型号标记。
“师傅！师傅！您快来！快来瞅一眼！”雷二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扯着嗓子就喊，声音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劲儿，“有门儿！我觉得有门儿！”
赵师傅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和喊声弄得一愣，周围几个老师傅和工友也好奇地看了过来。李副厂长正吼得口干舌燥，被这边一打岔，更是烦躁：“那边吵吵什么？！干什么呢？！”
赵师傅心里骂着娘，但还是几步跨了过来，没好气地：“兔崽子！你最好真有什么屁放！不然老子……”他话没说完，雷二蛋就一把拉住他胳膊，指着那老旧齿轮箱上一个刚刚被擦出来的、模糊不清的铭牌痕迹。
“师傅！您看！这老家伙，虽然型号老，但您看这制造厂，跟现在趴窝那台，是不是一个地儿出来的？还有这箱体大小，安装孔距！我瞧着，跟坏的那台的主轴承座尺寸**好像差不多**！”雷二蛋语速极快，眼睛亮得吓人。
赵师傅是老师傅，经验老道，一听这话，再凑近了仔细看那铭牌残迹和整个箱体的结构尺寸，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眯着眼，伸出手指比划着那几个关键的安装法兰盘的大小和孔距，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正常那台主轧机相同部位的样子。
像！真他娘的有点像！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那种大型设备核心部件的设计，有时候会有继承性，或者采用类似的标准尺寸！
“你小子……”赵师傅脸上的怒气没了，换成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期待，“你意思是……把这老古董里头那套轴承和齿轮，拆下来，换到现在坏的那台上去？！”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雷二蛋用力一点头，也顾不得领导就在不远处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这玩意儿虽然老，精度可能差些，但它是整套的！结构强度应该没问题！咱们把它小心拆下来，仔细检测，要是有磨损或者微小变形，咱们维修组想办法，刮、研、矫直！尽最大努力给它修整到能用！只要尺寸基础对，安装孔能对上，精度咱们手工找补！绝对比干等三个月强！至少能应急让机器转起来！”
他俩这番对话，声音不小，内容更是石破天惊，一下子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包括那边正焦头烂额的杨厂长、李副厂长和王工。
李副厂长第一个反应就是荒谬，他几步走过来，指着那堆废铁，气得都乐了：“胡闹！简直是胡闹！赵德柱！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徒弟？啊？一堆等着回炉的破烂，想用在咱厂最精密的主轧机上？你们师徒俩脑子被门挤了？！这要是安上去再碎了，或者运行不稳，把整个传动系统都打坏了，谁负这个责？！你负还是我负？！”
王工也皱着眉头走过来，他是技术流，讲究数据和精确，对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本能地排斥：“厂长，这绝对不行。先不说型号差异，这种报废多年的旧件，金属疲劳程度根本无法评估，内部应力状态不明，强度很可能不达标。而且精度差太多，根本不可能匹配。强行安装，隐患太大了，简直是赌博！”
雷二蛋被副厂长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又被技术大拿直接否定，心里也急，但他知道这会儿不能怂。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镇定又有把握：“李厂长，王工，我知道这想法听着悬乎。但不是没办法！”
他指着那旧齿轮箱：“您看，它跟现在坏的这台，是一个老祖宗，基础尺寸和结构原理是相通的！这就是最大的希望！精度不够，咱们手艺凑！赵师傅，还有咱维修组这么多老师傅，哪个不是一把刮研的好手？零点零几毫米的误差，咱们手工能找补回来！强度……咱们可以仔细检查，敲一敲，听音，测关键尺寸！只要基础尺寸对，金属表面没发现裂纹，就有很大希望能用！”
他看向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的杨厂长，眼神恳切又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杨厂长，我知道风险。但停产一天的损失更大！这法子要是成了，能给厂子里挽回多少损失？就算……就算最后真不行，咱们至少试过了，尽了最大努力了，总比干等着强啊！死马当活马医，也得找个像样的兽医试试不是？这废料堆里的‘药’，说不定就能治这要命的病！”
杨厂长的眉头拧得死紧，目光在那一脸焦急又带着期盼的雷二蛋、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的赵师傅、满脸不赞成的王工、以及气得呼哧带喘的李副厂长脸上扫过。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彻底哑火的生产线，和周围一圈眼巴巴望着他的工人。
停产的压力像一座山压在他肩膀上。三个月？一天他都等不起！
他死死盯着那台破旧的设备残骸，又看看雷二蛋那虽然年轻却异常坚定的眼神。这小子，之前好像就有点小名堂，听说在后勤就爱鼓捣点东西，还解决过问题……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拉得老长。
终于，杨厂长猛地一跺脚，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手指头差点戳到那旧齿轮箱上：“妈的！就这么干了！赵德柱！”
“哎！厂长！”赵师傅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
“你带着你徒弟，还有维修组的人，就按这小子说的办！”杨厂长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拆！给我把那玩意儿上头看着能用的部件，小心拆下来！检测！修整！需要什么设备、什么人，全厂配合！我就一个要求：安全！可靠！要是真能成，我给你们记头功！要是不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雷二蛋：“……也算你们尽力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干！”
“是！厂长！保证完成任务！”赵师傅吼得比年轻时还响亮，一把拉过雷二蛋，“还愣着干啥？抄家伙！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