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说的,没那金刚钻,我敢揽这瓷器活?”雷二蛋一拍胸脯,“图纸我晚上就能画出来!您就帮我踅摸几块合适的板子,再借我套木工刨子、手锯就成。剩下的,瞧我的!”
徐兰听着爷俩的对话,将信将疑:“二蛋,你可别瞎折腾,再把好端端的桌子给弄坏了……”
“妈,您就把心放肚子里!保证给您个惊喜!”雷二蛋信心满满。
第二天一下班,雷大炮还真从厂里废料堆给雷二蛋拖回来两块材质不错的榆木板子,尺寸厚度都挺合适,就是边角有些磕碰,表面粗糙了些。
“喏,就这了。厂里做包装箱剩下的,我瞅着还行,跟仓库老李头磨了半天嘴皮子。”雷大炮把板子往院里一放,看似随意,眼神里却带着点考较的意味,“家伙什给你放工具角了,悠着点用,我那套好刨子刃刚磨的。”
“得嘞!谢爸!”雷二蛋如获至宝,围着那两块木板转了好几圈,心里默默计算着下料的尺寸。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和休息日,97号院里就响起了叮叮当当、吱吱呀呀的“交响乐”。雷二蛋把战场设在了院里的葡萄架下,图纸铺在小凳子上,又是量又是画。
徐兰看着儿子那认真劲儿,没再多说,只是每天晚饭特意给他多加了个鸡蛋。雷小燕成了最忠实的围观群众,时不时给递个尺子、拿个铅笔,顺便问一堆“为什么”。雷小玲偶尔也会好奇地看一眼那越来越清晰的榫卯结构,嘀咕一句“还挺复杂”。
真正的技术活,是开榫头和凿榫眼。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度。雷二蛋先是拿边角废料练了半天手,才敢对那两块宝贝木板下手。刨花和木屑飞舞中,他的额头见了汗,手上也磨红了好几处。
雷大炮表面上不在意,吃完饭就端着搪瓷缸子坐在门槛上听收音机,可那眼神,总时不时地往葡萄架底下瞟。有次雷二蛋下锯角度有点偏,他冷不丁开口:“锯子拿正!手腕用力!对……就那样……啧,笨手笨脚!”指导完了还不忘损一句。
经过几次“笨手笨脚”的指导和调整,两个带着精美燕尾榫头的副翼木板终于初具雏形。接下来是在老桌子的两侧开凿对应的榫眼。这可是个更精细的活儿,一旦凿歪了,整个计划就泡汤了。
雷二蛋深吸一口气,比划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落凿。徐兰和俩妹妹都围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停!”雷大炮突然放下缸子走过来,拿过雷二蛋手里的凿子,“这活儿得用巧劲,不能蛮干。看好了,凿子要垂直,下锤要轻,一点点啃……”
他亲自示范了几下,动作干净利落,木屑均匀地被剔除,榫眼的轮廓清晰又标准。示范完,又把工具塞回雷二蛋手里,背着手溜达回门槛了。
雷二蛋心里一暖,知道这是老爹不放心,亲自来给关键技术环节保驾护航了。
榫眼开好,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试组装。雷二蛋把一块副翼的榫头对准桌子一侧的榫眼,轻轻往里推。
有点紧。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又用了点巧劲。
“咔哒。”一声轻微又无比悦耳的契合声响起。
严丝合缝!副翼木板和主桌面完美地连接在了一起,平平整整,稳稳当当,几乎看不到缝隙!
“成功了!”雷小燕第一个跳起来欢呼。
徐兰赶紧用手按了按连接处,纹丝不动,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哎哟!真结实!跟长在一块似的!”
连雷小玲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光滑的接口,眼神里有点小佩服。
雷大炮不知何时又踱了过来,伸出大手,抓住副翼边缘,用力晃了晃,又往下按了按。桌子腿嘎吱了一声,但那连接处依然牢固。
“嗯……还凑合。”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背着手又往回走,转身的时候,嘴角似乎飞快地向上弯了一下。
另一侧的副翼也顺利安装。现在,这张老八仙桌仿佛长出了一对翅膀。平时收起来,紧贴桌面两侧,丝毫不影响通行和使用。需要时,只需轻轻抬起副翼,水平放下,用藏在底部的小木楔(也是燕尾榫结构)稍加固定,桌面面积瞬间扩大了一半还多!
徐兰迫不及待地把刚才的碗筷包子重新摆上。好家伙,宽敞!太宽敞了!再多摆几个菜都绰绰有余。
“这下好了!这下可好了!”徐兰喜得眉开眼笑,“等春梅他们回来,再多俩人也坐得下!王主任来了也不怕寒碜了!”
“二哥真厉害!”雷小燕抱着雷二蛋的腿晃悠。
雷二蛋得意地一甩并不存在的刘海:“小case!基本操作!”
正美着呢,脑门就被徐兰轻轻戳了一下:“别嘚瑟!赶紧的,把这堆刨花木屑扫了!弄得院里跟下了雪似的!”
“好嘞!”雷二蛋乐颠颠地跑去拿笤帚,那模样活像个得到了宝贝的孩子。雷大炮则慢悠悠地重新坐回门槛,端起那只破旧的搪瓷缸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茶。他一边看着儿子忙碌的背影,一边听着老婆子的唠叨和孙女们的笑声,心里那叫一个美。
雷大炮又瞥了一眼那重新焕发新生的老桌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嘴里还嘟囔着:“嗯…这扩展包…做得还像个样子。”
窗外,夕阳如血,把葡萄架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收音机里,老黄忠正用他那雄浑的嗓音唱着:“宝刀灿雪彰神勇,铁骑临风忆战酃”。这歌声如同一股清泉,流淌在空气中,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这天傍晚,徐兰女士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一家人的晚饭。她熟练地拿起铲子,在锅里翻炒着菜,炝锅的油烟“滋啦”一声冒了起来,瞬间整个厨房都被烟雾笼罩,呛得她连连咳嗽。
“咳咳……这破窗户,开了跟没开一个样!”徐兰一边挥着铲子,一边抱怨着,“赶明儿非得把我熏成腊肉不可!”她赶紧伸手去开那扇唯一的小窗户,可这夏末的天儿,一丝风都没有,那油烟就像个调皮的孩子,赖在屋里,半天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