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条信息线头在他脑海里瞬间串联起来!
他状似无意地抱着几盒螺丝经过周组长身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用一种略带好奇和不确定的语气小声嘀咕了一句:“周师傅,您们用的……是那台新立的Z525吧?”
周组长正着急,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是啊,怎么了?”一个后勤小学徒,也懂这个?
雷二蛋露出一个憨厚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挠了挠头:“哦,没事没事……我就是前几天整理废件,看咱们车间报废了好几把这个型号的铰刀,都是刃口崩了……怪可惜的。我就瞎琢磨啊……”他故意顿了顿,显得有点犹豫。
“琢磨啥?有屁快放!”周组长不耐烦,但也被勾起了点好奇心。
“我琢磨着,”雷二蛋压低了点声音,像是分享什么小秘密,“这Z525劲儿大是够大,但我听老师傅唠嗑说,新床子有时候主轴没那么稳当,干这种精密铰孔的活儿,是不是得把转速稍微降一点,进给量也调小点,让它悠着点儿劲?再一个,冷却液得给足了,不然铁屑排不干净,卡在里面也容易崩刃……当然,我就是瞎说,我个学徒懂啥,您肯定比我有数……”他说完,赶紧抱着螺丝盒溜了,留下一个“我多嘴了”的背影。
周组长愣在原地,脸上的急躁慢慢褪去,换上了思索的表情。主轴跳动?转速和进给量?冷却液?这几个词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脑子里。他之前光想着铰刀质量和操作手法,还真没往机床本身的状态和切削参数上细想!经这么一“提醒”,再结合之前偶尔感觉到的细微振动……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孙姐这时候把铰刀找出来了,递给他:“喏,五把,点清楚了签字。”
周组长接过铰刀,却没立刻走,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对孙姐说:“孙姐,先领三把吧!我回去让他们调调参数试试!”
孙姐莫名其妙:“啊?刚才还急吼吼要五把,现在又三把了?你这人……”
周组长却没解释,签了字,拿着三把铰刀风风火火又走了,临走前,目光复杂地朝雷二蛋溜走的方向瞟了一眼。
过了两天,雷二蛋又在库房门口“偶遇”了周组长。这次周组长脸上带着笑,老远就打招呼:“嘿!那小子!对,就是你!”
雷二蛋停住脚步:“周师傅,您找我?”
“你小子,行啊!”周组长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听你瞎掰扯那几句,回去把转速降了降,进给调慢了,冷却液开大点,嘿!你猜怎么着?连干了两天,就废了一把刀!效率没低多少,成本省老大一截!可以啊!有点门道!”他虽然没说谢谢,但那语气里的赞赏和惊奇是实实在在的。
雷二蛋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是那副憨厚样:“哎哟,周师傅,我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的蒙的!您经验丰富,稍微一点就透!是您厉害!”
这话捧得周组长很舒服,哈哈笑了两声:“会说话!以后有啥事,来三车间找我!”算是结下个善缘。
这头一炮打响,让雷二蛋信心倍增。信息这玩意,用好了真是四两拨千斤!
没过几天,第二个机会送上门,这次是在维修组的地盘上。
二车间一个操作工,愁眉苦脸地推着一台老式台式车床的尾座过来报修:“张师傅,赵师傅,赶紧给看看这玩意儿!锁紧机构又失灵了!活顶尖顶不紧工件,干着干着就往后缩,废了好几个件了!这月都第三回了!”
老张叼着烟,斜了一眼那油腻腻的尾座,挥挥手:“放着吧放着吧,啥时候有空啥时候看。老毛病了,这破床子年纪比你都大,就这样。”
那操作工急了:“别啊张师傅!等着急用呢!车间任务紧!”
一直沉默寡言的赵师傅走过去,拿起扳手试着拧了拧锁紧手柄,又看了看结构,摇了摇头:“里面的楔形块磨损太厉害,弹簧也没劲了。修起来麻烦,得拆开换件,还不一定有合适的备件。”
操作工一听更蔫了。
雷二蛋正在旁边清洗一堆拆下来的油阀,听到“这月第三回了”,心里又是一动。他想起之前看维修记录,二车间这台老车床报修频率确实很高,而且好像都是类似的问题。他又联想到上次去二车间送东西,好像瞥见他们用的冷却液稀得快跟水一样了……
他放下油阀,蹭过去,装作好奇地看着那尾座,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唉,这老床子是可怜,身子骨不行了,还天天干重活……锁紧机构老这么较劲,也难怪磨损快……”
操作工正烦着呢,听见这话,没好气地说:“那咋办?活还得干啊!”
雷二蛋抬起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请教表情:“师傅,我瞎说您别介意啊……我就是看这磨损怪厉害的,寻思着……是不是顶紧的时候力道太大了?或者……冷却不好,工件热胀冷缩,也跟着较劲?要是能把顶紧力稍微松一点点,或者冷却液浓度搞合适点,别让工件热变形太大,是不是能让它轻省点,多坚持些日子?”
他这话,看似在说尾座,实则把可能的原因(操作习惯、冷却液)都点了出来,但又没说死,全是商量的、猜测的语气。
赵师傅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雷二蛋,又看了看那尾座,没说话。
那操作工却愣了一下。顶紧力?他好像确实习惯性地死命拧紧,怕不牢靠。冷却液?好像是为了省钱,兑得是有点稀……
“好像……有点道理?”操作工挠挠头,“我回去试试看……先把顶紧力调小点,跟班长说说冷却液的事……”他虽然将信将疑,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干等着强。
他把尾座留下,忧心忡忡地走了。
过了几天,雷二蛋去二车间送修好的工具,正好碰上那个操作工。对方一见他,立刻眉开眼笑地拉住他:“嘿!小兄弟!神了啊你!”
“啊?咋了师傅?”
“就你说的!回去我把顶紧力调小了点儿,又催着他们把冷却液换浓了,嘿!你猜怎么着?那破尾座,这几天愣是没闹脾气!虽然还是老样子,但起码能用了!班长还夸我节约了维修时间呢!”操作工兴奋地直拍雷二蛋后背,“可以啊小子!有两下子!在后勤屈才了!”
雷二蛋又被拍得龇牙咧嘴,心里却美滋滋。又搞定一个!
这两件事,看似不大,却在部分一线工人和技术员中间悄悄传开了。
“后勤维修组新来的那个小学徒,叫雷什么蛋的,别看年纪小,眼睛毒,脑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