焊接可是个技术活,不仅需要技巧,还得有把子力气。
雷二蛋把老爹也叫过来帮忙。
雷大炮虽然嘴里嘟囔着“整天就知道鼓捣这些没用的东西”,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稳稳地扶着铁皮。
雷二蛋则点燃了那把小小的焊枪(这可是他用废旧氧气瓶和乙炔发生器改造的,属于危险操作,大家可千万别模仿啊!),蓝色的火苗欢快地舔舐着铁皮的边缘,融化的焊锡像一条条银色的小蛇,在接缝处流淌、凝固,将一块块铁皮紧紧地连接成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在盒子相对的两侧,靠近底部和顶部的位置,雷二蛋用钢钉配合小锤子,仔细地敲打出两个圆孔,边缘打磨光滑。
然后把那两个带螺纹的铸铁管箍用力塞进去,在内外两面都用厚厚的自制鱼鳔胶石灰膏密封,确保严丝合缝,绝不漏水。
底部的管箍接进水管(暂时用一截软管代替,连接到水桶),顶部的接出水管。
最难的一步是给烟囱管子“穿马甲”。
雷二蛋在铁盒子前后对应烟囱管位置的中心,用钢钉小心地凿出两个圆洞,直径比烟囱管略大一圈。
然后,父子俩合力,把这个沉甸甸的铁盒子,像穿衣服一样,缓缓套在了厨房墙壁里穿出的那截烟囱管上!
盒子与烟囱管之间,预留了大约一指宽的缝隙。
最后,雷二蛋用之前剩下的石棉绳,一圈圈仔细地缠绕在烟囱管穿过铁盒孔洞的位置,确保密封和隔热,再用铁丝扎紧。
又在铁盒子外面,严严实实地包裹上那块厚实的石棉垫,同样用铁丝捆扎固定。
“大功告成!”雷二蛋抹了把额头上滚落的汗珠,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全是汗水和烟灰,但笑容无比灿烂。
徐兰提来一桶冷水。
雷二蛋把进水的软管插进水桶里,用嘴对着出水软管猛吸了一口(虹吸原理),清水立刻被吸入铁盒子。
看着水慢慢注满预留的空间(不能全满,需留膨胀余地),雷二蛋才把出水软管放进旁边一个空水桶里。
炉火烧得正旺,烟囱管子被烧得微微发烫。
一家人围在厨房,眼睛都盯着那个套着“石棉马甲”的铁盒子,以及出水口那根管子。
几分钟过去…管子毫无动静。
“二哥…它没出汗啊?”雷小燕有点失望。
“别急,小火慢炖,温水也得慢慢煨出来。”雷二蛋老神在在地说。
又过了几分钟,一滴晶莹的水珠,颤巍巍地出现在出水软管的端口!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水滴连成了细线!
雷二蛋伸手接了一点,一股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温的!是温的!”他惊喜地叫出声!
水流逐渐稳定,细小的水流落入水桶,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桶底很快积起一小洼冒着丝丝热气的温水!
徐兰也赶紧伸手试了试,脸上笑开了花:“哎哟!真热乎!摸着不烫手,正好!这以后刷锅洗碗可有福了!”
雷小玲舀了点温水洗手,冰冷的手浸在温水里,舒服地眯起了眼。
雷小燕兴奋地拍手:“出汗了!烟囱出汗了!是热汗!”
雷大炮不知何时也溜达到了厨房门口,背着手,伸着脖子往水桶里瞅了瞅,又瞥了一眼那缓缓流出的温水和套着“马甲”的烟囱,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堂屋,拿起桌上那个大搪瓷茶缸,走到水桶边,默默地把里面已经凉透的茶水泼掉,然后,接了满满一缸子刚出来的温热“烟囱汗”,重新泡上他那宝贝高碎茶叶。
“嗯…”他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缸,吸溜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空气听,“这泡茶…水温倒是…正好。”
说完,端着缸子,慢悠悠地踱到他的专属躺椅边,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把那双穿着厚棉袜的脚,往旁边的小板凳上一搁,闭目养神起来。脚丫子在棉鞋里,似乎又惬意地动了动。
雷二蛋看着老爹那副“真香”却死要面子的样子,再看看老妈和妹妹们围着温水流露出的满足笑容。
他靠在门框上,用沾满油污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只觉得这深秋傍晚的寒意,都被这亲手打造出来的温暖,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低声嘀咕着,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我看是…温水泡开老爹的嘴硬,才是硬道理!”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迟疑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大炮兄弟?徐兰妹子?在家吗?”一个略显苍老又透着点惶急的女声响起。
徐兰正就着温水刷洗晚饭的碗筷,闻声擦了擦手,快步去开门:“哎!在呢!谁呀?” 门开处,是前院住着的张婶。
张婶六十出头,头发花白了大半,梳得整整齐齐挽在脑后,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罩衫,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毛巾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指关节都攥得有些发白。
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期盼和生怕失望的忐忑,眼圈微微泛红。
“张婶?快进来!外头凉!”徐兰连忙把人让进堂屋。
雷大炮放下茶缸,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雷二蛋刚收拾完工具棚出来,也好奇地看过去。
张婶没坐,就那么站着,目光扫过雷大炮、徐兰,最后落在雷二蛋身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二蛋…二蛋在家呢?太好了!婶儿…婶儿实在是没法子了,厚着脸皮来求你…” 她声音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地揭开怀里旧毛巾的一角。
毛巾下,露出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极其老旧的机械闹钟。
外壳是深褐色的硬木,边缘已磨得油亮,露出木头本色的纹理。
钟面是泛黄的珐琅瓷,罗马数字刻度也有些模糊了。
最醒目的是钟顶那两个黄铜铃铛,虽蒙着薄尘,依旧能看出昔日的锃亮。
玻璃表蒙裂了一道细纹,像一道凝固的泪痕。
整个闹钟透着一种沉甸甸的岁月感,此刻却寂静无声,指针固执地停在某个早已流逝的时刻。
“这是…我家老头子留下的…”张婶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钟顶冰凉的黄铜,“跟了他大半辈子…厂里发的,当年可是稀罕物件…老头子走前,还指着它,说‘走得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昨儿个夜里…就突然不走了!我摇了摇,上了弦…都没用!一点动静都没了!找修钟表的?唉,胡同口老刘头前年就走了,新开那家…贵得吓人,张嘴就要三块钱!还说这老物件,零件都没地儿配…我…我…”
张婶说不下去了,只是用那双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紧紧护着怀里的闹钟,眼巴巴地望着雷二蛋,浑浊的眼里全是无助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二蛋,街坊邻居都说你手巧,点子多,修车修锁修啥都成…你…你能帮婶儿看看这老伙计吗?能修好不?花点钱…婶儿也认!就是…就是别让它就这么…走了啊…”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砸在人心上却沉甸甸的。
堂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炉火的“呼呼”声和温水的“滴答”声。
雷大炮收起了那点惬意,眉头微皱。
徐兰看着张婶那样子,心里也难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转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