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个刚刚经历了生死追逐的人,呈三角对峙,沉默在彼此间蔓延,只有湍急的溪流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作为背景音。
林澈紧盯着新出现的持弓者,心跳如鼓。这个人身手矫健,箭法精准,潜行匿踪的能力极强,而且出现得如此巧合……是敌是友?他在这里观察了多久?
持弓者的目光最先从狼消失的树林方向收回,冷静地扫过惊魂未定的沈玟,最后落在同样警惕的林澈身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长期在野外生活的人才有的审视和距离感,但没有立刻流露出明显的敌意。
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言简意赅:“狼群记仇。它回去叫同伴了。这里不能久留。”
他的话印证了林澈最坏的猜测,也让刚喘过气来的沈玟脸上血色尽褪。
林澈没有放松警惕,但对方透露的信息和刚才的出手相助,至少暂时降低了直接冲突的可能性。他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同时快速说道:“我的落脚点在上面,有个破屋子,可以暂时躲避。”他指了指上游方向。
这是抛出橄榄枝,也是一种试探。在共同的威胁下,有限的合作是唯一生路,但他必须掌握主动权,将可能的互动范围限制在自己熟悉的领域。
持弓者闻言,抬眼望了一眼小屋的方向,目光似乎在小屋外围的荆棘屏障和隐蔽的绊索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带路。”他言简意赅,同时保持着安全距离,手中的弓虽未举起,却依旧处于随时可用的状态。
“跟我来,注意脚下,有陷阱。”林澈提醒了一句,主要是对看起来慌乱的沈玟说的。他转身带头向小屋走去,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沈玟慌忙跟上,腿上的伤让他步履蹒跚。持弓者则沉默地跟在最后,步伐轻捷,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环境,仿佛一头时刻保持警觉的猎豹。
三人以一种怪异而紧张的队形快速回到了小木屋。林澈拨开荆棘屏障,率先钻了进去。沈玟紧随其后。持弓者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快速而专业地评估了这个小避难所的防御工事和视野,才矮身进入。
屋内空间本就不大,突然挤进三个人,顿时显得格外拥挤逼仄。气氛依旧微妙而紧张。
“呃…多…多谢刚才出手相救。”沈玟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喘着气,看向持弓者,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小心翼翼。
持弓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沈玟因为跋涉和奔跑而再次渗出血迹的右腿裤管上。“你受伤了。伤口不处理,血腥味就是给狼群指路的灯塔。”
他的话直接而冷酷,却点出了关键问题。
林澈也皱起了眉。他之前就闻到了血腥味,现在情况更糟了。他自己腿伤未愈,再加上一个不断散发血腥味的伤员,在这个嗅觉灵敏的变异狼群面前,简直是移动的晚餐。
“我…我这里有碘伏和纱布…”沈玟连忙从背包里拿出之前展示过的药品,但他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自己处理腿后的伤口显然极其不便。
持弓者看了一眼那些药品,又看了看沈玟的伤腿,最后目光转向林澈:“必须彻底清创包扎。但这点不够。伤口看起来有感染迹象,可能需要抗生素。”
他的判断专业而冷静,让林澈心中一动。这个人懂野外急救。
“你知道哪里能弄到药?”林澈问道,这是当前最迫切的问题。
持弓者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开口道:“往下游走,大概半天路程,山坳里以前有个小型气象观测站,后来改成了某个研究所的野外工作站。灾难发生时,那里应该储备有应急药品,甚至可能有发电机和无线电。”
气象站?研究所?林澈立刻想起了溪边的金属残骸和狼颈中的芯片。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那里危险吗?”林澈追问。有价值的地方必然伴随风险。
“不确定。”持弓者回答得很干脆,“我没进去过。之前靠近时,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撞门。而且,狼群的活动范围似乎也覆盖那片区域。”
奇怪的动静…撞门… 这描述让林澈瞬间想起了自家屋后那面诡异的山壁!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留在小屋,等待狼群循着血腥味追踪而来,坐以待毙;或者,冒险前往那个可能充满未知危险的气象站,寻找一线生机。
“我去。”林澈几乎没有犹豫太久。被动等死不是他的风格。“你需要什么药?具体样子或者名字?”他问持弓者。
持弓者报出了几种常见的口服抗生素和外用药膏的名字,并简单描述了包装特征。“重点是消炎和预防破伤风。如果有医用缝合包和麻醉剂更好,但他的伤口可能已经不需要缝合了。”他指了指沈玟。
“我…我跟你们一起去!”沈玟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腿上的剧痛逼得坐了回去,脸上满是愧疚和焦急,“我不能拖累你们…”
“你留下就是最大的拖累。”持弓者的话依旧毫不客气,但却是事实。“你守在这里,保持火种不灭,守住这个据点。如果我们天黑前没回来……”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澈看向持弓者:“你和我一起去?”他需要确认这个临时盟友的意图。
“嗯。”持弓者点头,“两个人,有个照应。我对路径更熟。”他言简意赅,似乎并不愿意多说。
事不宜迟。林澈快速将闷烧的炭火拨弄旺,添足了柴,确保火堆能维持一段时间。他将大部分武器留给沈玟自卫和守家,自己只带上了求生刀和那根削尖的木矛。持弓者则检查了他的弓和箭矢。
准备就绪,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守住这里,有任何不对劲,躲到最里面的角落去。”林澈最后嘱咐了沈玟一句,便率先钻出了木屋。持弓者紧随其后。
两人一离开小屋范围,立刻加快了速度。持弓者果然对山路极为熟悉,他选择的路径往往能避开难行的灌木和陡坡,速度比林澈自己探索时快上许多。林澈尽力跟上,腿伤隐隐作痛,但他咬牙坚持。
一路上,两人交流极少,只偶尔用手势示意方向和注意脚下。一种基于生存需求的默契在沉默中慢慢滋生。
大约行进了一个多小时,持弓者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他侧耳倾听,脸色微沉。
“怎么了?”林澈压低声音问。
“太安静了。”持弓者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树林,“鸟叫声没了。”
林澈的心猛地一沉。他也注意到了,之前的虫鸣鸟叫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通常,这意味着附近有大型掠食者。
持弓者缓缓抽出箭矢,搭在弓上,动作轻柔却充满力量感。林澈也握紧了手中的木矛,两人背靠背,缓慢而警惕地向前移动。
又前进了一段距离,穿过一片茂密的杉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不大的山坳出现在眼前,中间矗立着几栋灰白色的建筑。最显眼的是一栋两层的主楼,旁边有一个已经部分坍塌的观测风塔,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发电机房的小矮屋。建筑周围有一圈锈蚀的铁丝网,但多处已经破损倒塌。
这里就是那个气象站兼研究所。
然而,吸引两人目光的,并非建筑本身,而是主楼入口处那扇厚重的金属门——
门板从内部向外凸起,布满了巨大的、狰狞的凹痕和爪印,仿佛有什么力量巨大的东西曾无数次地从里面疯狂撞击它!
而在那扇严重变形的门旁,墙壁上,几道深深刻入水泥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巨大爪痕,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冰冷而暴戾的气息。
那绝非普通野兽所能留下的痕迹!
持弓者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压低声音,几乎耳语般对林澈说:
“看来,里面的‘东西’,已经出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