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韫那近乎默许(或者说,懒得明确拒绝)的态度,无疑给向暖注射了一剂强效兴奋剂。
她回到病房时,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根,看得林晓晓直呼“没眼看”。
“至于吗向暖暖?人家什么都没答应你呢,瞧把你给乐的。”
“你不懂!”向暖扑到晓晓床边,眼睛亮晶晶的,“这叫战略相持阶段的重大突破!从坚决抗拒到沉默观望,这是量变积累即将引发质变的关键节点!说明我的持续火力覆盖是有效的!”
晓晓无语望天:“……行行行,你是总指挥你说了算。下一步作战计划是什么,长官?”
向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摩挲着下巴,眼神锐利如侦察兵:“下一步,自然是巩固战果,持续施加正面影响!但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引起敌人警惕和反感。”
直接去办公室问问题?太刻意,而且他那么忙,肯定没空。
送吃的喝的?医院规定,而且他肯定不收。
向暖目光扫过病房角落的饮水机,灵光一闪!
有了!
沈时韫手术多,说话多,肯定需要经常喝水。她注意到他办公室好像没有固定的杯子,经常是用一次性纸杯凑合。而且昨晚他下手术时,嗓音是沙哑的。
“送个保温杯!”向暖一击掌,“实用!健康!不违反规定!还能体现本姑娘无微不至的关怀!”
说干就干。她立刻打开手机购物App,精挑细选起来。
“要简约大气的,黑色或者银色,符合他性冷淡的风格。”
“容量要大,保温效果要好,让他做长时间手术下来也能喝到热水。”
“最好还能有点 subtle 的亮点……”她翻着翻着,眼睛一亮,选中了一款极简设计的磨砂黑不锈钢保温杯,容量巨大,保温保冷皆宜,最关键的是,杯身一侧可以用激光刻字。
刻什么好呢?
“送给最帅的沈医生”?太花痴,pass。
“辛苦了”?太普通,pass。
向暖咬着指甲想了想,忽然狡黠一笑,手指飞快地输入一行英文字母: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fort Always.”
(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特鲁多医生的名言,医学界广为流传的名句。既契合他的职业,又显得有格调有内涵,最关键的是,不露骨!完美!
她迅速下单,选择了加急刻字和同城速配。不到两小时,一个包装精美的保温杯就送到了她手上。
向暖摸着冰凉光滑的杯身,看着那行优雅的刻字,满意地点点头。武器已经备好,只待合适的时机送达!
第二天一早,向暖算准了沈时韫早查房结束、大概会回办公室短暂休整的时间点,抱着保温杯,做贼似的溜达到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附近。
她假装在走廊窗边看风景,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果然,没过多久,沈时韫和几位医生一起从病房区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听着同事说话,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句,脸上带着一夜值班后的淡淡倦意,但眼神依旧清明。
几位医生在办公室门口分开,各自散去。沈时韫独自推门进了办公室。
机会!
向暖深吸一口气,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今天走清爽休闲风,应该不惹眼),又默念了一遍准备好的说辞,这才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他冷淡的声音。
向暖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正站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查看今天的的手术安排,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太阳穴。
“沈医生。”向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又轻快。
沈时韫抬眸,看到是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没立刻下逐客令,只是用眼神表达询问。
向暖赶紧把背在身后的保温杯拿出来,递到他面前,语速加快,力图在他拒绝之前把话说完:“沈医生,这个给你!我看你老是用纸杯喝水,不健康也不环保。这个保温杯效果很好,你手术间隙或者晚上值班都能喝到热水。上面刻了特鲁多医生的名言,我觉得特别适合你!你放心,这不算馈赠,就是……就是同事之间的关心!对,关心!医院也没规定同事不能送杯子对吧?”
她一股脑说完,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沈时韫的目光落在那个黑色的保温杯上,停顿了几秒。他的视线扫过杯身那行刻字,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
向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做好了被冷言拒绝或者直接无视的准备。
然而,沈时韫并没有立刻推开或者说什么。他只是抬眼看她,那双深邃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声音平淡无波:“为什么?”
“啊?”向暖一愣。
“为什么做这些?”他问,语气里没有好奇,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基于逻辑的疑问,“送咖啡,打听行程,参加沙龙,现在送杯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直接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核心。
向暖被他问得心脏猛跳,脸颊有些发烫。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
躲闪和撒谎都不是她的风格。
她迎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索性豁出去了,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破罐破摔坦率的笑容:“这还用问吗?沈医生,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我在追你啊!”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冰湖,清晰而响亮。
沈时韫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表情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冰冷,但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名为“错愕”的涟漪。
他看着她明亮灼热、毫不掩饰意图的眼睛,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既没有接受,也没有再次拒绝,只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电脑屏幕,仿佛刚才那段对话没有发生,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一样,开始处理自己的工作。
只是,那个保温杯,还放在桌面上,他没有推还给她,也没有要用的意思。
这算……默认收下了?
向暖眨眨眼,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欢呼雀跃!
没拒绝就是胜利!
她强忍着想要跳起来的冲动,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那……沈医生你忙,我不打扰了!杯子记得用啊!”
说完,她生怕多留一秒就会听到反悔的话,立刻转身,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办公室,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门一关上,她就忍不住在原地小小地蹦跶了一下,脸上笑开了花。
攻坚战取得阶段性重大成果!敌军首次接收我方物资援助!
心情大好的向暖,决定去楼下小花园透透气,顺便给晓晓买点新鲜水果。
她哼着歌,脚步轻快地穿过住院部大厅。就在经过电梯口时,她无意中一瞥,脚步猛地顿住。
电梯门正在缓缓合上,里面站着几个人。其中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穿着白大褂、身姿挺拔、正微微侧头听身旁一位老教授说话的人,不是沈时韫是谁?
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刚刚被她强行塞过去的、崭新的、磨砂黑的保温杯!
他居然……真的拿着了?!而且还带出来查房或者会诊了?!
向暖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席卷了她!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他用了!他用了她送的杯子!
冰山……冰山他真的在融化!虽然可能只是一丝丝,一滴滴!
向暖捂着嘴,激动得脸颊通红,看着电梯数字开始跳动,才如梦初醒般,原地转了两个圈,然后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向水果店。
她决定了!今天要给晓晓买最贵的水果!庆祝这历史性的一刻!
而电梯内,沈时韫并不知道自己一个无意识的举动(或许只是觉得新杯子确实比纸杯方便)引发了怎样的狂喜。他正专注地听着科室老主任的指点,偶尔抿一口保温杯里温度刚好的温水,目光沉静如水。
只是,当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杯身上那行凹凸的刻字时,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了那么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