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沈时韫那句听不出情绪的回应,和随之而来的短暂沉默,像一块石头压在向暖心口。她走出办公室,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里五味杂陈。有即将归队的兴奋,有对医院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因他最后那个深沉眼神而生的悸动与酸涩。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声“知道了”,是漠不关心,还是……别有深意?
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让她在归队前的最后两天里,坐立难安。她减少了在神经外科的露面,一方面是想让自己慢慢适应“离开”的状态,另一方面,也是有点不敢再去面对沈时韫——她怕看到他依旧冰冷的脸,那会让她刚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她归队前一天的下午,一件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向暖正在病房里收拾行李,虽然归队后大部分时间还会住在部队招待所,但她还是想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先整理好。正忙活着,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向暖头也没抬,以为是护士来量体温或者发药。
门被推开,来人却没有立刻说话。
向暖觉得奇怪,抬头一看,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门口站着的人,居然是沈时韫!
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白大褂,身姿挺拔,神情冷淡,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正平静地看着她,以及她床上摊开的行李。
“沈……沈医生?”向暖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在地上,心脏开始不争气地狂跳。他怎么会来她的病房?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沈时韫的目光在凌乱的床铺上扫过,最后落回到她因惊讶而微张的嘴上,语气平淡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向暖更是目瞪口呆:
“明天归队?”
“啊?……是,是啊。”向暖愣愣地点头。
“胳膊最后复查一次。”沈时韫言简意赅,仿佛这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医疗流程,“去处置室。”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就先朝处置室的方向走去。
向暖站在原地,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最后复查?她的复查不是早就由骨科医生做过了吗?而且,就算要复查,也应该是骨科医生来做,怎么会是他这个神经外科大神亲自跑来,还指定去处置室?
一个荒谬又让她心跳失速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他是不是……只是想找个借口,在她离开前,再见她一面?或者说……确认一下她的伤势是否真的能适应部队训练?
这个想法让向暖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不敢深想,但又控制不住地雀跃。她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胡乱理了理头发,小跑着跟了上去。
处置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明亮的灯光下,消毒水的气味格外清晰。
“坐。”沈时韫指了指处置床,自己则去洗手池边进行手部消毒。
向暖乖乖坐下,看着他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在流水下仔细揉搓,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这场景,莫名让她想起他第一次给她复位骨折的时候。只不过,那时是剧痛和紧张,而现在……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期待。
沈时韫擦干手,戴上无菌手套,走到她面前。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专业,看不出任何私人的情绪。
“胳膊。”他示意。
向暖赶紧把右臂伸到他面前。
他的手指微凉,触碰到她皮肤时,向暖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他似乎察觉到了,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开始检查。动作非常专业,也非常……细致。
他先是观察了她手臂的外观、肤色、有无肿胀,然后让她做各种动作——屈伸、旋转、外展、内收……每一个角度都要求做到最大范围。他的手指时而轻轻按压肌肉,感受张力和有无压痛,时而稳定她的肘关节或腕关节,评估稳定性。
他的目光专注,眉心微蹙,仿佛在审视一件极其精密的仪器。
向暖屏住呼吸,努力配合着他的指令,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黏在他脸上。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紧抿着的、线条菲薄的唇。
“这里还酸吗?”他的手指按在她肱三头肌的位置。
“有……有一点点。”向暖老实回答。
“正常。肌肉力量恢复需要过程。”他淡淡点评,手指移开。
“握拳。用力。”
向暖照做。
“嗯,握力尚可。”
他检查得非常全面,甚至比骨科医生还要仔细几分。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简洁的指令和客观的评价。
但向暖却从这种极致的专业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终于,检查结束了。沈时韫脱下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
“恢复得可以。”他给出结论,语气平稳,“初期避免高强度冲击和对抗性训练。循序渐进。”
“是!明白!谢谢沈医生!”向暖连忙道谢,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随之涌起的是巨大的欢喜。他亲自检查过了,他说可以!这比任何医嘱都让她安心!
沈时韫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就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动作,背对着她,沉默了几秒。
向暖的心又提了起来。
然后,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敲在她的心坎上:
“归队后,自己注意。”
说完,他没有回头,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处置室里,只剩下向暖一个人,和他留下的那句简短却重若千钧的叮嘱。
“归队后,自己注意。”
自己注意……注意安全?注意身体?注意……想他?
向暖站在原地,回味着这句话,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一个傻傻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冰山先生……
你果然……是舍不得我的吧?
虽然告别的话说得这么别扭,这么简洁。
但这句“自己注意”,已经胜过千言万语了!
她摸了摸刚刚被他仔细检查过的胳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份隐藏在专业下的关切。
归队的离愁别绪,似乎都被这句笨拙的叮嘱冲淡了许多。
她知道,有些话,不需要说破。
有些心意,已经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