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姆依言靠在门外的廊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脚踝上的银链，听着屋内极轻微的窸窣声响。
他琥珀色的眼瞳望着楼下庭院里来往的零星旅客，心思却全然飘进了身后那扇门内。
换衣服？
为什么要换衣服？
是为了更方便行动，还是……因为要和他一起出去，所以特意换了？
这个念头莫名地让他心头微微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感悄然滋生。
他发现自己竟在猜测她会穿什么。
总不可能是再裹着那件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吧？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卡里姆闻声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门内的穆琯玉仿佛换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笼罩在神秘阴影里、透着疏离和算计的女子。
她卸去了那身繁复的衣裙，换上了一套利落干净的靛蓝色分体衣裤，上衣短而合身，袖口收紧，裤腿扎进一双看起来便于行动的软靴中。
她那一头如墨的青丝也被高高束起，扎成一束干脆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额角耳侧，非但不显凌乱，反而平添了几分飒爽的英气。
整个人显得挺拔、轻盈，仿佛下一刻就能融入市井人流，或跃上屋顶疾行。
穆琯玉抬手调整了一下腕部的束带，抬眼看向愣神的卡里姆。
她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和愕然，心下微定。
果然，他厌恶宫廷华服和拘束，更欣赏这种自由利落的装扮。
平等相处的第一步，先从外在形象上消除距离感。
这孩子，要的是自由，是认可，是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有价值的“人”，而非一个需要哄着或压制的“王子”。
那么，今天就给他这些。
她唇角自然上扬，勾勒出一个不同于以往那种算计或慵懒的、带着几分清爽笑意的弧度。
“好了。”
“发什么呆？走吧。”
她非常自然地朝他偏了偏头，动作间马尾发梢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今天带你去点好玩的地方，保证比你蹲在宫檐上偷看有意思。”
这句话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调侃，没有恭敬，没有畏惧，只有平等的、甚至略带挑战意味的邀请。
卡里姆猛地回神，琥珀色的瞳孔瞬间亮了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瞬间冲散了他先前所有的忐忑和疑虑。
他咧开嘴，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回应以一个极其灿烂、丝毫不带伪装的笑容。
“好啊！”
他声音雀跃，赤足向前一步，银链轻响。
“要是没意思，我可是要笑话你的，穆琯玉姐姐~”
他叫她的名字，自然无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刚刚萌芽的亲昵。
穆琯玉轻笑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率先向楼下走去，步伐轻捷。
卡里姆立刻跟上，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目光却忍不住时不时瞟向她束起的马尾和那身与他认知中所有女性都不同的装束。
心跳，似乎比平时更快了一些。
一种全新的、令人怦然心动的冒险，似乎就从她换上的这身衣服开始，正式拉开了序幕。
两人穿过大街小巷，来到穆琯玉不久前发现的一处隐蔽场所。
黑市隐匿在一处废弃神庙的地宫之下，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泥土、草药、野兽皮毛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膻气味。
各式各样的摊位挤在通道两侧，粗糙的铁笼里关着眼神惊恐或凶悍的异兽，石台上摆放着奇形怪状、甚至闪烁着微光的植物根茎。
卡里姆琥珀色的眼瞳亮得惊人，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他赤足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注意力完全被这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所吸引。
他甚至蹲在一个笼子前，好奇地看着里面一只通体雪白、唯独尾巴尖儿燃着一簇小火苗的小兽。
穆琯玉跟在他身侧，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周遭，实则已将地形、守卫分布、以及几个关键摊位的位置记在心里。
她注意到卡里姆对那只小火尾兽多看了几眼，却并未点破。
她的目标不在此。
很快，她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找到了想要的。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摊位，铺着暗色的绒布，上面零星摆着几株保存完好的雪域植物。
其中一株，花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如冰雪雕琢，花蕊泛着淡淡的蓝光，正是极为罕见的“幽蓝雪莲”。
摊主是个裹着厚皮毛、眼神精明的瘦小男人，正警惕地打量着过往的每一个人。
穆琯玉停下脚步，轻轻拉了下正探头探脑的卡里姆的衣袖。
卡里姆疑惑地回头。
穆琯玉微微倾身，凑到他耳边。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拂过他的耳廓。
“卡里姆，我想要那边那朵雪莲花，你帮我吧？”
卡里姆耳朵尖瞬间有点发热，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株雪莲和它旁边那个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摊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窘迫，他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我…我没带钱。”
他甚至有点懊恼，在她提出需要帮助时，自己居然无法用最直接的方式满足她。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带着气音的轻笑。
穆琯玉又凑近了些，红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狡黠和怂恿的语调。
“我们偷吧～”
“……！”
卡里姆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映入眼帘的是穆琯玉近在咫尺的脸。
她束起的马尾让她精致的五官完全显露，那双之前还藏着算计的杏眸此刻弯弯的。
里面闪烁着一种近乎顽皮的、冒险的光芒，像极了偷吃到油的小老鼠，带着一种与他如出一辙的、对规则的无视和挑衅。
她竟然……说出这种话？
她不是应该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吗？
她不是应该算计权衡、步步为营吗？
可是……
我们偷吧……
这四个字简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所有关于“刺激”、“叛逆”和“自由”的锁！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默契感瞬间涌遍全身，冲刷掉了所有迟疑。
他琥珀色的瞳孔因为震惊和激动而微微收缩，随即迸发出亮光。
他咧开嘴，尖尖的虎牙完全露了出来，回报以一个同样充满冒险意味和极度兴奋的笑容，重重点头。
“好！”
这一刻，他只觉得血脉贲张，眼前这个提议和他一起去“偷”东西的穆琯玉。
简直……有趣到了极点！
他们是一伙的了！
真正的、干坏事的一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