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庙内死寂无声，只有我压抑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和窗外那永无止境的、如同哀歌般的风声。
凌昊依旧闭目靠在墙边，呼吸似乎变得均匀悠长，仿佛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真的只是一句无意识的梦呓，说完便沉入了无知的沉睡。可他微蹙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唇色，又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沉重的过往。
像她？那个“她”，是谁？让他如此刻骨铭心，甚至能让他这个冰冷无情的镇妖司高手，对一个“像”她的妖物屡屡破例？
无数个猜测如同毒蛇，啃噬着我的理智，带来一阵阵晕眩和更深的痛苦。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冰冷的真相和无声的绝望吞噬时，一直静坐调息的凌昊周身气息忽然再次剧烈地紊乱起来！
“呃——！”
他猛地弓起身，一口暗红色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溅出来，洒落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他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重重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随即彻底软倒下去，陷入了昏迷！
“大人！”我失声惊呼，所有的痛苦和难堪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瘫倒在地、人事不省的模样。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唇边不断溢出暗色的血沫，额头滚烫得吓人，背后的伤口处，玄色衣料已被不断渗出的鲜血彻底浸透，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不祥的、阴寒的黑色煞气！
反噬加剧了！那邪鹫的阴毒煞气根本未曾清除干净，一直潜伏在他体内，此刻终于彻底爆发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我没有任何疗伤的手段，我的妖力低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生命的气息一点点流逝！
不！不能！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这间破败的荒庙，仿佛想从这绝望的境地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无尽的黑暗！
冷静！必须冷静！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最终落回他苍白的脸上，落在他紧蹙的眉心和唇角刺目的血迹上。
那个“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现在需要救命！他不能死在这里！
可是……谁能救他？这里是荒山野岭！最近的城镇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
等等……城镇？! 之前那个猎户！那个从黑风岭逃出来的猎户！他提到过……塬州府城！对！府城一定有医馆！有药铺！
可是……府城在哪里？离这里多远？我该怎么带他去？!
我看着昏迷不醒、伤势沉重的凌昊，再想想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妖力和体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狠狠攫住了我。
把他丢在这里，独自去求救？不行！且不说我能否找到路、能否及时带回救兵，将他独自留在这荒山野岭，昏迷不醒，无异于让他等死！
带着他一起走？以我的力气，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带他走到府城！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巨大的焦虑和绝望几乎要将我逼疯。我跪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气息越来越微弱，心如刀绞，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砸落在他冰冷的玄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凌昊……凌昊你醒醒……”我徒劳地轻拍着他的脸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不能死……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他毫无反应，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还在顽强地与死亡抗争。
就在我几乎要彻底崩溃之际，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紧握的右手。之前他一直握得很紧，似乎在昏迷前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
鬼使神差地，我颤抖着伸出手，极其小心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他冰冷僵硬的手掌。
在他的掌心，紧紧攥着的，并非什么法器或丹药，而是一枚……已经有些褪色、边缘磨损的……陈旧平安扣。
红色的丝绳，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扣子，样式简单朴素，甚至有些不起眼，却被他如此珍而重之地、死死攥在手里，仿佛是什么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这是……？
我怔怔地看着那枚沾染了他血迹的平安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绝不可能是镇妖司的制式物品。这看起来……更像是……女子之物？或是……某种极其私人的寄托？
难道……是那个“她”的？
这个念头让我的指尖猛地一颤，几乎要松开手。
可是，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再看看手中这枚或许承载着他最后执念的旧物，所有的酸涩和难堪忽然间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为何救我，无论我像谁……此刻，他是一个需要救助的生命。而我，是唯一能……或许能做点什么的人。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深吸一口气，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沉重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试图将他搀扶起来。
“凌昊……坚持住……”我咬紧牙关，声音因用力而嘶哑，“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的身体沉重得超乎想象，我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他半拖半扶地弄起来。每挪动一步，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背后的伤口因摩擦而再次渗血，温热粘稠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袍，也染红了我的手臂。
我不能放弃。
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拖着昏迷的他，踉跄着挪出了破败的庙门，一头扎进了外面漆黑冰冷的夜雾之中。
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而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
救他。
必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