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时,江逾白的手还虚挡在感应区边缘。他收回手臂,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肩膀上,很轻,却带着某种确认的意味。
我们并肩走出大堂,玻璃幕墙外阳光正好,照得前台大理石台面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法务部在b座三楼,需要穿过中庭回廊。我刚迈出两步,侧门猛地被推开,一个人影冲了出来。
是苏倩倩。
她穿着米白色风衣,妆容精致得近乎刻意,手里举着一份文件,封面上盖着红章。她的呼吸有些急,声音却拔得很高:“林溪!你站住!”
周围几人停下脚步,有人悄悄掏出手机。
我没有停,只是转过身。江逾白也跟着停下,站在我斜后方半步的位置,不动声色。
“我有精神鉴定报告。”她扬了扬手里的纸,“我是妄想性嫉妒障碍患者,之前说你攀附豪门、窃取机密……都是病发期间的错觉。我不是故意的。”
她眼眶红了,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我看着她,没接话。她的手指捏着报告边缘,指节微微发白,但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我。这份“脆弱”来得太巧——就在昨晚董事会之后,在二叔离开的第二天。
“什么时候做的?”我问。
“昨天凌晨。”她说,“医院绿色通道加急出的。”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平板。“三个月前的心理评估显示你情绪稳定,无认知偏差。这次复诊,是因为江逾白陪我去公证处吗?”
她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提这个。
“不是。”她摇头,“是我最近压力大,睡不着,自己预约的。”
“哦。”我打开屏幕,“那刚好,我也有点数据想和你核对一下。”
我没等她回应,直接连上集团公共显示屏。画面一闪,两张时间轴并列出现:一条是她的社交动态发布时间,另一条是江逾白近期公开行程。
“你第一次说我勾引江少,是在校友会那天晚上八点十七分。”我指着高亮节点,“当时他刚送我回宿舍。”
“第二次,图书馆剪彩活动结束两小时后,你发朋友圈配文‘有些人靠脸进不了名校,但可以靠手段’。”
“第三次,就是昨夜公证结束后,你直播爆料所谓‘商业间谍录音’。”我顿了顿,“这三次发言,间隔不同,语气递进,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全都在他和我一起露面后的两小时内发布。”
人群安静下来。
“如果真是病症发作,为什么它每次都精准卡在这个时间点?”我看着她,“你的‘妄想’,是不是也分场合?”
她嘴唇动了动,勉强笑了一下:“巧合……医生说我容易受外界刺激影响。”
“那我们来看看刺激源。”我切换画面,投出一张照片。
是她前几天发在微博上的合影——她站在江逾白身旁,背景是某私人酒会大厅,灯光柔和,两人距离很近。
“这张图,p得很用心。”我说,“但有个问题:当晚真实天气记录显示,宴会厅西侧落地窗没有阳光入射。可你这张图里,窗框投影朝东,角度偏了十五度。”
我放大局部,“而且江逾白袖扣反光方向也不对。真正的现场照,是他独自站在吧台边接电话,全程没和你同框。”
她脸色变了。
“更早一点呢?”我再次翻页,“比如七年前。”
屏幕变暗,随即亮起一张模糊的截图:2017年校运会,领奖台上,我接过奖状转身的瞬间。看台角落,一个身影正举起相机。
“这是当年校园监控截帧。”我说,“那天我摔了咖啡杯,跑回教室重印资料,路过监控室时顺手存下的。我一直留着,因为……好奇谁会拍我。”
我盯着苏倩倩,“你说你嫉妒我接近他,可早在那时候,他就已经在注意我了。而你后来所有‘证据’——聊天记录、合照、亲密互动——不过是在模仿一个你从未真正进入的关系。”
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抖:“你怎么能确定那是他?这么多年前的一张脸都看不清……”
“因为后来我在江逾白书房见过同款相机。”我说,“型号停产了,全球限量两千台。他高三那年生日,他爸送的。”
我关掉平板,屏幕熄灭前最后映出那张旧照的缩略图。
大厅里没人说话。
苏倩倩站在原地,手里的报告慢慢垂下。她的表情变了好几次,像在挣扎什么,最终只是低声说:“我不求你们原谅……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不是坏人。”
“我没说你是坏人。”我说,“但你用病情当盾牌,把伤害包装成失控,这就不是病的问题了。”
她猛地抬头。
“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应该去治疗,而不是挑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拿报告当武器。”我看着她,“你选的时机太准了,准到不像发病,倒像策略。”
她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两个穿便装的女人快步走来,一左一右扶住她胳膊。“倩倩,别说了,先回去。”其中一人低声劝道。
是她家人。
她没反抗,被带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视线掠过我和江逾白,最后停在大屏上那张旧照上。
她看了很久。
然后,轻轻挣脱了家人的手,又往回走了两步。
“那张照片……”她望着我,“能不能……发给我一份?”
我没动。
她嗓音低下去:“我想看看……他当年到底在拍谁。”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被家人拉了出去。玻璃门开合之间,她的背影消失在阳光里。
大厅恢复安静。
工作人员陆续散开,有人对我点头,有人避开视线。公共屏还亮着,定格在那张2017年的截图上。
江逾白走到我身边,声音很轻:“你早就准备好了?”
“不是特意。”我说,“那些数据,本来就是课题要用的分析模型。我只是没想到,第一个验证对象会是她。”
他没再问。
片刻后,前台传来响动。一名保安拿着登记本走过来:“林小姐,刚才那位女士落了个东西。”
他递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署名。
我接过,拆开。
里面是一张打印的照片——还是校运会那天,但角度不同。这次镜头拉近了些,能勉强看清看台上那个举相机的人。
虽然模糊,但轮廓清晰。
是他。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原来他一直看着你,而我一直在追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