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上的起搏器还在微微发烫，我掌心能感觉到那规律的震动，像一颗被强行校准的心跳。我们刚从地下三层出来，警报声停了，可空气里还残留着电流烧焦的气味。他没松开我的手，只是带着我往前走，穿过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后不是出口。
而是一片被藤蔓缠绕的园区，安静得不像真实存在的地方。
我脚步顿了一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我跟着他，鞋底踩在碎石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路边的路灯造型很奇怪，顶端是一只展翅的蝴蝶，翅膀上刻着两个字母——Lx。
我停下，伸手碰了碰。
金属冰凉，刻痕很深，像是早就打好，就等着被看见。
再往前，旋转木马静止在空地上，每一匹马的鞍座下方都嵌着铜牌，上面写着年份：2015、2016、2017……直到今年。我的名字缩写在每一块牌子上，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这是……”我声音有点哑。
他站在摩天轮底下，抬头看着最高的舱体，支架上刻着一行小字：“第1天”。
“那天你被带走，我站在医院楼顶，看见对面游乐场的灯还亮着。”他声音很轻，“我想，如果你醒过来，第一件事该是笑。可你没醒。我就想，等你醒了，我要给你一个不会停的乐园。”
我没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牵我走到过山车入口，轨道盘旋向上，消失在云层里。入口处挂着一块木牌，写着：“林溪专属心跳加速器”。
我忽然笑了一下，又觉得眼眶发热。
“你连这个都建了？”
“不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塞进我手里，“这是行程表。第一站是冰岛，看极光。那里的夜空有条星带，坐标刚好是Lx-23.7。”
我展开纸页，密密麻麻的计划铺满整张纸，每一页开头都写着我的名字缩写，标注着日期、地点、天气预测、甚至我可能喜欢的食物备注。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现在。”他说，“这不是纪念过去，是邀请你开始。”
我抬头看他，风从轨道间穿过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站在我面前，不像那个在实验室里冷静指挥的江逾白，也不像马背上宣告婚约的少年，他只是站在这里，等我点头。
“你把人生都耗在我身上。”我声音有点抖，“值得吗？”
他没回答，反而按下了旁边控制台的按钮。
过山车的舱门自动打开，黑色座椅泛着哑光，安全带是深蓝色的，扣环上刻着“Lx”。
“上来。”他说。
我犹豫了一秒，坐了进去。他坐到我身后，安全带落下，将我们固定在同一空间里。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闭眼。”
我没闭。
轨道启动的瞬间，世界倾斜。风猛地灌进来，耳边只剩下呼啸。我们冲上第一个坡道，速度越来越快，心脏被狠狠压向胸腔。在最高点，整片天空展开，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
然后，前方的空中忽然浮现出一片巨大的投影。
是婚纱。
不是某张照片，也不是设计图，而是一段动态影像：我穿着简单的白裙，站在海边，风吹起裙摆。他从背后轻轻环住我，下巴搭在我肩上。镜头缓缓拉远，背景是星空下的游乐园，灯火通明，蝴蝶灯全部亮起，翅膀上的Lx在夜色中闪烁。
我睁大了眼睛，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安全带。
影像持续了十几秒，然后消散在空中。
过山车开始俯冲，我忍不住笑出声，眼泪却被风甩了出去。
落地时，轨道缓缓滑行，舱门打开。他解开安全带，看了我一眼：“喜欢吗？”
我盯着他，忽然想起什么。
“苏倩倩呢？她刚才还在控制台。”
他眼神一沉，迅速掏出手机。监控画面亮起，显示油罐区火光一闪，一个人影站在罐体旁，手里握着遥控器。
“她没死心。”他拉着我往安全舱方向走，“待在这里。”
“我不。”
“听话。”
“我不是让你保护我。”我拽住他手腕，“是陪你一起面对。”
他顿了一下，最终点头。
我们赶到监控室时，爆炸已经发生。火光冲天，但园区的防火系统立刻启动，水幕从地面升起，将火势控制在局部。苏倩倩站在油罐边缘，浑身狼狈，手里还握着引爆器。
“你们毁了我哥的一切！”她吼着，“江家、林溪、还有这个恶心的乐园！全都该毁掉！”
江逾白冷静地看着屏幕，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地面突然翻转，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下方区域。
我冲到窗边，看见她掉进一个巨大的水池，几条鲨鱼迅速游近，却在她周围停下，没有攻击。
“那是生态教育区。”江逾白说，“没有危险，但她出不来。”
我盯着池中挣扎的身影，忽然问：“如果我不是她，你还会建这个乐园吗？”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握住我的手，贴在他胸口。
起搏器隔着衬衫传来震动，稳定，清晰。
“它跳着你的节奏，乐园也只属于你。”他说，“不是因为你完美，而是因为——你活着，我就想把世界最亮的部分都点亮。”
我眼眶发热，却笑了。
“那以后，换我来照亮你。”
他低头看我，嘴角微微扬起。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无声浮现：
【所有反派清除完毕】
文字闪了一下，随即消失。整个系统界面再没有任务，没有积分，没有倒计时。它完成了它的使命，悄然隐去。
我忽然觉得手腕一轻。
低头看，健康手环的同步标志已经熄灭。可我心跳依旧平稳，和他胸口的节奏一致。
“它还在工作吗？”我问。
“不在了。”他说，“现在是我们自己在同步。”
我抬头看向园区。蝴蝶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旋转木马开始缓缓转动，音乐从隐藏的音箱里流淌出来，是首很老的童谣。
我拉着他的手，往摩天轮走去。
“坐一次吗？”
“嗯。”
舱门关闭，我们升向高空。城市在脚下铺展，夕阳把云染成金色。在最高点，他忽然伸手，从座椅夹层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不是戒指。”他打开，里面是一枚金属蝴蝶，翅膀可以展开，背面刻着一行字：“2015.9.17 启程”。
“那天你捡到的报名表，是我故意丢的。”他说，“我想让你知道我，哪怕是从一张纸开始。”
我接过蝴蝶，指尖抚过刻痕。
“所以你等了七年。”
“嗯。”
“值得吗？”
他看着我，眼睛里映着晚霞。
“现在你问，我还来得及回答——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