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暃扶着谢婉莹的左臂,她的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他身上,每一步落下,脚踝处的疼痛都让她眉头微蹙,却始终没哼一声。台下的喧哗如同潮水般退去,留在耳边的,只有两人脚步落在石板上的轻响,以及谢婉莹略显急促的呼吸。
人群在他们身后慢慢合拢,议论声被风揉碎了,散在空气中。有人望着他们的背影指指点点,有人低声感叹这场对决的精彩,还有人在猜测这两人接下来的纠葛。沐暃没有回头,只是扶着谢婉莹的手臂又稳了稳,掌心传来她衣袖下温热的肌肤,带着一丝薄汗,让他心里莫名地紧了紧。
走出喧闹的广场,踏上通往内院的碎石路,两旁的樱花树早已落尽了花瓣,枝头抽出的新叶在夕阳下泛着嫩绿色的光泽,像无数只小手轻轻摇曳。风穿过叶隙,送来草木与泥土的清香,混着谢婉莹发间淡淡的花香,驱散了擂台上残留的硝烟气。
谢婉莹的脚步很慢,每挪动一步,脚踝处的淤青就像被针扎似的疼。她看着自己被沐暃扶着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不算滚烫,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忽然想起初次在演武场见到他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练功服,手里攥着柄旧木剑,站在晨光里一遍遍地劈砍,额角的汗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
那时她只觉得这少年笨拙又固执,却没料到,有朝一日会被他扶着走在这样安静的路上。
“你赢了。”走至一棵老槐树下,谢婉莹停下脚步,靠着树干站稳,声音里带着一丝脱力后的沙哑。她抬起头,看着沐暃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按照之前的赌约,从此以后,我会一生侍奉你,绝不食言。”
她说得认真,语气里没有丝毫勉强,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手腕上的银镯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句承诺作证。
沐暃闻言,扶着她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松开些力道,让她能更稳地靠在树上。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肿起的脚踝上,那里的淤青已经蔓延到了脚背,像一块被打翻的墨渍。他喉结动了动,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也知道,这一场你几乎不可能赢的。”
谢婉莹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预料到了?”
“嗯。”沐暃点点头,视线从她的脚踝移开,落在远处连绵的山影上。夕阳正慢慢沉入山后,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像打翻了的胭脂盒。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前几日为了救那只被困在猎网里的幼鹿,扭伤了同一只脚,对不对?”
谢婉莹一怔,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那日她偷偷去后山放生幼鹿,回来时脚踝已经肿了,只当没人发现,却不知早被他看在眼里。她忽然想起,这几日练功时,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当时只当是错觉,如今想来,竟是他一直在留意。
“你倒是看得仔细。”她撇撇嘴,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像是嗔怪,又像是别的什么。
沐暃的脸颊忽然泛起一层薄红,像是被夕阳的余晖染上去的。
“其实……”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其实我从见到你第一眼开始,就已经默默喜欢上你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谢婉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愣住了,看着沐暃微微低下头,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手指把玉佩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
“只是见到你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沐暃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委屈和忐忑,“每次见你,不是皱着眉训人,就是拿着扇子找人比试,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我总觉得,你可能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他说这话时,头埋得更低了,像是怕看到她嘲讽的眼神。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发顶,碎成点点金斑,让他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兽,带着点可怜又可爱的憨气。
谢婉莹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打破了空气中的凝滞,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瞬间漾起暖意。
她伸出手,轻轻抬起沐暃的下巴,让他不得不抬起头看着自己。她的指尖带着点凉意,触在他温热的皮肤上,让沐暃的呼吸都漏了一拍。
“我很凶吗?”谢婉莹挑眉,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故意板起脸,模仿着平日里的样子,声音也沉了几分,“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凶了?”
沐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睫毛纤长,眼底的笑意像藏不住的星光。他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凶神恶煞”,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铠甲,内里藏着的,是比谁都柔软的心肠。
“就……就是每次见到你时,你对他们都很严厉,还有上次……”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却被谢婉莹的笑声打断。
“傻瓜。”谢婉莹松开手,摇了摇头,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化开的春水,“我对别人严厉,是因为他们是别人,可对你……”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紧张得抿成一条线的唇上,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那触感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沐暃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对你,我可没凶过。”谢婉莹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笑得更欢了,扶着他的手臂站直身体,“走吧,再不走,天黑了可就看不清路了。”
沐暃还愣在原地,手捂着被吻过的脸颊,感觉那里烫得能煎鸡蛋。直到谢婉莹拉了他一把,他才如梦初醒般跟上,脚步还有些发飘。
夕阳彻底沉入山后,天空渐渐暗下来,几颗早亮的星星在树梢间闪烁。两人的影子再次交叠在一起,慢慢地向前走去,脚步声轻缓,像一首未完的诗。
“那……你刚才说的侍奉……”沐暃忽然想起什么,结结巴巴地问。
谢婉莹回头看他,眼中笑意盈盈:“自然是算数的。不过嘛……”她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与其说侍奉,不如说……我们以后一起练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