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雪是淬了毒的刀,刮在人脸上,像是要将皮肉连着骨头一并削下来。
苏菱安的身影在茫茫雪岭间,渺小得如同一只寻死的孤蛾。
她踩着机关眼记录下的最后坐标,攀上了这处绝壁。
风雪几乎要将她吹落,可她的手指却像铁钳,死死扣住冰冷的岩石,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决绝。
终于,她在被冰川掩埋的山腹处,寻到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洞口。
洞前,半截残碑顽固地立着,上面“叶氏禁地,外姓止步”八个大字,已被岁月磨蚀得只剩浅浅的痕迹。
她伸出手,指尖的薄茧轻轻抚过那冰冷的碑文。
怀中的古玉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骤然一震,温热的灵泉竟不受控制地从玉中渗出,在她掌心迅速凝成一个晶莹的“入”字。
苏菱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在风雪中几不可闻,却带着焚尽一切的恨意:“你说禁地,我偏要踏碎你叶氏的祖坟。”
话音落,她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身前的厚重冰层上飞速画下一道繁复的符文。
净毒莲的微光自她体内引动,顺着血符的脉络轰然炸开!
“轰——!”
坚逾钢铁的冰层应声碎裂,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暴露出来。
扑面而来的寒气比外界的风雪更甚,带着一股万物死绝的沉寂。
洞穴中央,是一池早已干涸的泉眼,池底龟裂如旱地,纵横交错的裂缝仿佛大地的伤疤。
而在泉眼最中心,一道血红色的符咒正幽幽燃烧着,那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苏菱安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万蛊录》中记载的,以初代蛊王的心头血为引所设下的最强封印!
她盘膝坐于泉边,从怀中取出那枚镇远镖局的遗剑残片。
冰冷的铁片上,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暗色血迹,那是她父母临刑前,拼死塞入她手中的最后信物。
她的目光变得异常温柔,低声呢喃,仿佛在对亡魂倾诉:“娘,你说过,血引泉,血引泉……那我今日,便以我苏家的血,来祭你叶家的血!”
下一瞬,她眼神陡然凌厉,并指如剑,毫不迟疑地在自己心口连刺三下!
噗、噗、噗!
三滴色泽紫红、蕴含着她全部精元的心头血,精准地滴落在那燃烧的泉心血符之上。
刹那间,风云突变!
整个山腹洞穴剧烈地轰鸣起来,那道燃烧了千年的血符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轰然爆裂!
枯泉的裂缝中,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苏菱-安怀中的古玉彻底失控,磅礴的灵泉如决堤江河般倒灌而出,与地底涌出的金光交汇,竟在半空中奇迹般地一分为二!
左边一池,泉水泛着幽幽紫光,如寒星流转,散发出净化万物的气息,专克天下剧毒;右边一池,泉水则金光氤氲,生机盎然,释放出连绵不绝的生命力,可续断骨,肉白生。
更诡异的是,这方空间的时间流速发生了剧变。
外界不过一瞬,洞内却仿佛已过了数日。
双色泉池的底部,一个模糊的虚影渐渐浮现,那是一柄残剑的剑胚。
而在剑胚周围,点点星光闪烁,正是雷瘸子曾提过的那种千年不腐、万毒不侵的炼器至宝——雪髓铁!
就在此时,洞外的冰壁被一道无声的劲力撕开,墨鸦那闪着寒光的机关臂探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到泉边摇摇欲坠的苏菱安。
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显然那三滴心头血已将她的精元耗尽,此刻正处于油尽灯枯的边缘。
“主上!”墨鸦大惊,正欲上前。
突然,一股狂暴到令人窒息的气息从他身后席卷而来!
“苏——菱——安!”
一声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咆哮,叶寒舟踏着碎雪而来。
他一身黑衣已有多处破损,襟前染着大片暗红的血迹,一双眼睛赤红如血,显然是强行压制着体内蛊神的疯狂低语,一路追杀至此。
当他的目光落在泉边那个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苏菱安身上时,滔天的怒吼还未冲出喉咙,一口漆黑的毒血便率先喷了出来!
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也看到了那双色灵泉,更看到了泉底那柄与她血脉相连的剑胚!
“原来……是这样……”叶寒舟惨然一笑,眼中是无尽的疯狂与绝望,“你想用自己的命来铸剑?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猛地扯断腰间束缚自己的精铁锁链,反手将自己双腕死死锁住,仿佛在囚禁一头即将失控的野兽。
而后,他竟狠狠咬破舌尖,将一口蕴含着蛊神剧毒的本命精血,狂喷在泉眼中心那道血符最后的裂痕之上!
“轰隆——!”
枯泉最后的根基彻底崩解,整个空间剧烈震颤。
一道古老而沧桑的回音,自泉眼最深处响起,响彻在两人灵魂之中:“双脉同震,泉归共命。”
剧痛与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苏菱安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此生难忘的一幕。
叶寒舟如野兽般伏在地上,浑身青紫色的筋脉虬结暴起,毒血正从他的七窍中不断渗出。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用自己残破的身躯,死死地挡在她与洞口之间,为她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危险。
苏菱安心头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击中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引动双池灵泉。
左池紫光,右池金芒,两道截然不同却又相互吸引的水线如灵蛇般缠绕而出。
一道紫线没入叶寒舟体内,为他涤荡那足以致命的蛊神剧毒;一道金线则绕上苏菱安的身体,为她补充那几乎耗尽的生命精元。
就在这时,泉心的剑胚骤然大亮!
苏菱安眼中精光一闪,她将父母留下的镖局残剑与那些雪髓铁一同投入泉池中央的熔炉。
紧接着,她以银针为引,将那道连接着她和叶寒舟的“共命之血”引出,注入剑胚!
“血为引,骨为鞘,魂为名,器灵归位!”
她低声诵念起《万蛊录》中最禁忌的一章——“器灵唤名诀”。
刹那间,整个雪岭上空天色骤暗,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一道粗如水桶的赤色雷火撕裂云层,无视山腹的阻隔,精准无误地劈在了那剑胚之上!
刺目的火光中,一柄通体幽蓝、剑脊处流淌着一抹暗金的长剑,缓缓升起。
剑身之上,两个古朴的篆字若隐若现——“同生”。
剑成,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天地,其音如泣如诉,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宿命的羁绊。
苏菱安缓缓起身,握住剑柄。
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传来,她能感觉到,这把剑,既是她的,也是叶寒舟的。
她走到叶寒舟身前,用冰冷的剑锋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她轻声道:“你说要死一起死?可我偏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陪我一起……杀尽所有仇人。”
她将“同生”剑收入灵泉空间,俯身,将已经彻底昏迷的叶寒舟抱了起来。
她转身对洞口的墨鸦下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信给老参军,三日后,直扑主泉祭坛——我要用这把剑,斩断拴在所有人脖子上的最后一道锁链。”
千里之外,南疆蛊寨。
端坐于骨座之上的蛊母猛然睁眼,一口心头血狂喷而出,她手中那面用以监视千里的骨镜,“咔嚓”一声,碎裂成齑粉!
她设在雪岭绝壁的本命监视蛊,竟被那股双泉共鸣的力量瞬间震灭!
“双泉合一……他们……他们竟真的成了‘共命器主’?!”
蛊母她嘶吼着,一把抓起一枚猩红的血引符,狠狠拍入自己的心口!
“既然你们想借此成神……那我就在你们成神之前,亲手将你们……一同打下地狱!”
雪岭山腹之内,随着“同生”剑的出世,双泉的力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整个洞穴开始剧烈摇晃,头顶的冰岩簌簌落下,似乎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一股更加狂暴的寒风从裂缝中倒灌而入,撕裂着洞中的一切,仿佛要将这处逆天改命之地彻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