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残旗坠江,锋刃暂敛
采石矶的滩涂已经被血浸成了暗褐色,宋兵的尸体与断裂的长枪、歪斜的盾牌缠在一起,像被江风揉皱的破布。李信踩着泥地里的甲片跳下马,靴底碾过一片沾了血的“宋”字旗角——那布料粗糙得硌脚,像赵廷美那点撑起来的野心。
“哈哈,这么不经打?”
他叉着腰笑起来,声音震得头顶的将旗都晃了晃。刚被押过来的赵廷美垂着头,听见这话,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却被亲兵按得更紧,膝盖“咚”地磕在泥里。李信踢了踢他的甲胄,金属碰撞的脆响里,语气里的嘲讽更浓:“还想着守江南?你这十万兵,连我先锋营的边都没摸到!”
滩涂尽头,几个宋兵正拖着断腿往芦苇荡里爬,被后周的斥候追上,反手一刀砍在腿弯处,疼得他们滚在泥里哀嚎。李信的马鞭往那边一指,眼里燃着战意:“将士们!随我追下去,把这些逃兵斩尽杀绝,直接端了金陵的老窝!”
“将军!不可!”
副将沈砚从后面追上来,甲胄上还沾着宋兵的血,脸色急得发白:“江南水网密布,村落、河道岔路多如牛毛,我们的斥候只摸了采石矶附近的地形,再往南走,连哪里有沼泽都不清楚!贸然追击,若是中了埋伏——”
“埋伏?”李信嗤笑一声,把马鞭往肩上一搭,“这群逃兵连刀都握不稳,能设什么埋伏?沈副将是怕了?”
他的目光扫过沈砚攥紧的手,语气里带了几分冷:“你要是怕,就在这儿守着俘虏,本将带三千轻骑去追,用不了日落就能把逃兵的脑袋拎回来。”
沈砚急得上前一步,挡在他马前:“将军!张永德主帅临行前再三叮嘱,‘首战求稳,不贪功冒进’!我们的任务是守住采石矶,等中军渡江,不是孤军深入!”
“主帅的话是没错,可战机不等人!”李信翻身上马,指尖按在刀柄上,“现在宋兵溃不成军,正是一鼓作气拿下金陵的机会!等他们缓过劲,再想打就难了!”
两人正争执间,几个清理战场的兵卒抬着一具尸体过来——是宋兵的一个小校,怀里还抱着半袋没吃完的糙米,胸口的伤口里,渗出来的血已经凝住了。沈砚指着那袋糙米,声音沉了下来:“将军看清楚,这些宋兵连粮草都凑不齐,可他们逃向金陵,必然会沿途收拢残部、征调民夫。我们追得急,他们狗急跳墙,说不定会裹挟百姓当肉盾;追得慢,中军到了,我们有二十万大军压境,金陵就是囊中之物。”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更何况,主帅要的是‘活着八千’,不是‘斩尽杀绝’。轻骑追击,折损必然更多,您对得起那些跟着我们渡江的弟兄吗?”
李信的马鞭僵在半空,目光落在那袋糙米上——他想起登岸时,那些宋兵眼里的惶惑,想起刚才清点人数时,小校带着颤的“九千五百七十三”。张永德那句“活着就好”,像一块石头砸在他心上。
“罢了罢了。”他终于松了手,马鞭“啪”地落在马背上,却没再提追击的事,“不追了。让兄弟们原地休整,清理战场,把宋兵的甲胄、武器都收拢起来,伤兵抬到医营去,战死的弟兄……找块干净的地方先埋了,等打完仗,再迁回汴梁。”
沈砚松了口气,连忙应声:“末将这就去安排!”
李信跳下马,走到滩涂边的江水里,弯腰掬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江风一吹,脸上的血痂凉得刺骨。他看着水面上飘着的宋兵旗帜,忽然想起刚才赵廷美跪在泥里的样子:那家伙的眼里,除了慌,还有点不甘。
“不甘有什么用?”他对着江水低声骂了一句,“你赵家的运气,在赵匡胤那儿就用光了。”
与此同时,往金陵逃去的宋兵残部,正挤在一条狭窄的河道里。领头的是赵廷美的部将林安,身上中了一箭,箭簇还插在胳膊上,正咬着牙指挥兵卒抢民船:“快!后周的兵没追来,先过了这条河,到前面的丹阳城躲一躲!”
一个小兵抱着船桨,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我们就剩七千多人了,丹阳城的守将能让我们进去吗?”
“不让进就抢!”林安的吼声里带着绝望,“总比被后周的兵砍了脑袋强!”
他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不是后周的骑兵,是几个穿着布衣的百姓,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嘴里喊着:“不好了!后周的大军在采石矶扎营了,还派人去附近的村落安抚百姓,说‘降者不杀’!”
林安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江南的百姓本就对赵氏没什么归属感,后周这一招,是要断了他们的后路。
而采石矶的营地里,李信正坐在一块青石上,看着兵卒们搭起帐篷、升起篝火。医营的郎中蹲在旁边,正给他处理手臂上的擦伤,疼得他龇牙咧嘴。沈砚端着一碗热汤过来,递到他手里:“将军,主帅派人传信了,说中军今夜就能渡江,让我们守住渡口,明日一早,和他汇合后再进兵。”
李信捧着热汤,看着江面上渐渐亮起的船灯——那是后周的楼船,一艘接一艘地靠岸,甲胄的反光映在江面上,像一片流动的星河。他喝了一口热汤,暖意从喉咙滑到肚子里,刚才的焦躁忽然散了大半。
“沈副将说得对,”他忽然笑了笑,把汤碗往石桌上一放,“不着急,等二十万大军聚齐了,金陵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我要亲自把赵廷美押到汴梁,让柴宗训小殿下看看,这就是敢反后周的下场。”
篝火的光跳在他脸上,把眼里的战意烘得更热。江风卷着远处的蛙鸣过来,裹着淡淡的血腥味,却没了刚才的肃杀——因为后周的中军,已经踏着江水,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残旗坠在江里,被水流冲得越来越远。而后周的帅旗,正迎着风,在采石矶的营地上,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