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酒店漂浮于虚空之中,正下方是一望无尽的永夜黑暗。
黑暗之内,虚无之间,则仿佛有着一张无形巨口,张大了嘴巴,欲要吞噬一切存在。
磅礴的吸力倒卷而来,就算用法力护住全身,也难以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
华子群心下大骇,至今方才明白,往生婆婆与往生镜的可怕,究竟到达了何种程度。
哪怕只剩下区区两三成的力量,也不是如今的他可以随意企及。
吸力不断加剧,莫说法力迅速流逝,就连附着在扫把上的雷水风火符箓之力,也被剥丝抽茧般地逐渐抽离。
四色灵光被逼出了扫把的躯壳之中,于虚空之中摇摆晃荡,而后化作流光,向着下方投去。
漆黑的涟漪荡起,吞没无数光影,无形巨口犹不满足,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得亏扫把经过长时间的蕴养,早已到了性命交修的地步,虽无半点锋刃可言,本质已不逊色当初的寒锋剑多少,总算还能再坚持一小会。
扫把是能够勉强坚持,华子群的肉身已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一身精壮的肌肉都开始变得游离松散,向着下方堕去,要不了多久,也要落下一个骨肉分离的可悲下场。
就在危急之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从天而降,牢牢扣住华子群的手腕。
反斥的力量莫名涌来,下方无形的吸力不再是问题,华子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而后眼冒金星,整个人被抛飞至空中,连着转了十几轮圈圈,而后重重砸在地上。
白手套凌空一甩,浑厚的阴气汇聚成一堵厚实的门墙,取代了原先酒店木门的存在。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你小子倒好,就几分钟的功夫,还能给我捅出大篓子来。”
黑百已经开始有些后悔,收留了这个不安分的家伙在酒吧。
相较之下,同为道门后生小辈的云生,明显要更加懂分寸、有教养、知进退。
两人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儿。
“老板老板,我……唉,我这不是想帮点忙么,看看能不能打破困境。”
憨憨似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华子群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
踏出令剑九峰的时候,他还信心满满,认为自己既为天之骄子,卓绝之辈,行走世间当是游戏红尘,毫无忧虑。
一次次的打击,方才让他清楚明白,所谓的道门天骄,头衔也只限于道门之内。
广袤世间,危机重重,可不会因为这虚无缥缈的身份与头衔而有所优待。
“打破困境?”
“你的意思,是你老板我,到不了这里的困境?”
“啪!”
一记狠狠的爆栗敲在脑门上,敲得脑壳上都多出了一个肿肿的大包,华子群吃痛之下,从地上一跃而起,向后飞着连退了好几步,又踉跄坐下。
“你小子,一开始要不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早就强行撕破劳什子往生镜了。”
“真以为你老板我是被困在这儿?笑话!”
黑百摇摇头,面对华子群这个混小子,实在是没什么好脾气与好耐心。
“如今云生、章平、凤雪与赤芍的魂魄皆在我手,也没什么好在左右为难的,直接杀出去即可。”
想了一会儿,黑百也算是想明白了。
一群本就无法无天无、无所不为的混账玩意儿,去猜度他们的心思,毫无意义。
只要三块残缺的印鉴还在自己的手中,除非他们放弃所谓的计划,不然早晚有一天,会再次相会。
“呃?”
“老板,你只说了四个,那房东小姐呢?”
“刚刚你可是说了,那往生婆婆手中的房东小姐人魂,是假的。”
“一旦离开往生镜,我们又该去哪里找遗失的最后一道灵魂?”
“啪!”
不知何时,黑百的身形已悄然出现在华子群的面前,毫无征兆的又是一记爆栗,再度敲在尚显肿胀之处。
“呜哇!”
“老板手下留情,疼疼疼!”
抱着自己的脑袋,华子群疼得眼泪直流,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疼?”
“我看你是还没疼够,还没长记性。”
“继续为女色所迷吧,哼,还对这儿流连忘返了是吧,你不想走,那就留下。”
“相信那老怪物,也很希望能有个细皮嫩肉的小伙子作伴。”
一席话语,把华子群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往生婆婆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忙不迭吞了好大一口口水,连忙摆手道:“不必了,老板我知错了,不必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听进去了没有,黑百无奈地说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莫说是人魂,就连我们第一天招来的魂魄,全都是假的。”
“是那老怪物一手炮制出来的高仿赝品,甚至于唤魂仪式的主体,那个房东小姐,也是假的。”
说到这个黑百就有些来气,假人能够被做到这等以假乱真、鱼目混珠的地步,的确是有些高明。
“假的?”
个中因由错综复杂,以华子群那小小的脑瓜及有限的阅历,实在是难以理解,参悟不透。
当然,黑百也懒得理会这些。
“行了,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来来回回都是一亩三分地,也足以叫人生厌了。”
冷笑一声,黑百抬头挺胸,一把扯起华子群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而后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踏出,惊天动地。
大面积的裂痕以马丁靴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并不断向上攀爬,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深邃的漆黑在脚底下凝聚,一团小小的圆球骤而膨胀,绽放出难以直视的异芒。
异芒所过之处,玫瑰酒店大厅之内,无论是桌椅摆设还是电器工具,都被剥夺了应有的光泽与色彩,所剩下的,唯有黑白两色而已。
万事万物自此腐朽,自此崩塌,自此瓦解。
地动山摇,天塌地陷,已不足以形容玫瑰酒店此时的景象,便是用世界末日来形容,都不为过。
偌大的一间酒楼就此湮灭,只剩下毫无意义的齑粉,为下方无尽那张巨口所吞噬,完全消失。
玫瑰酒店的消亡,并未让漆黑的异芒就此停下扩张的脚步。
不等多时,膨胀的异芒已充盈了整个往生镜内部的空间,势头还未停息。
“咔咔!”
“咔咔!”
与玻璃碎裂相似的清脆声不断回响在此方空间内,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