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剧变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在整个荆襄大地炸裂开来。哀悼、恐慌、野心、算计……种种情绪在各方势力间弥漫、发酵。
宛城郡守府发出的檄文,以最快的速度被抄录、散播。檄文以林凡之名,义正辞严,痛斥蔡瑁“鸩弑主君,矫立幼主,勾结外贼,祸乱荆州”,称其“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并明确声援“秉承遗志,名正言顺”的长公子刘琦,号召荆州忠义之士共讨国贼。檄文末尾,更是直接要求蔡瑁“缚送凶犯,自解兵权,听候刘琦公子发落”,语气强硬,不留丝毫余地。
这篇檄文,如同一把精准的匕首,刺入了蔡瑁集团最脆弱的心脏。它不仅在道义上将其彻底打为叛逆,更在南阳与襄阳之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政治鸿沟。一时间,荆州北部各县,尤其是与南阳接壤的地区,人心浮动,暗流汹涌。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士族、官吏,开始重新审视局势,暗中与南阳或江夏方面联络。
襄阳城内,刚刚掌控大权、志得意满的蔡瑁,接到这份檄文后,气得暴跳如雷,当场将传阅檄文的竹简摔得粉碎!
“林凡!黄口小儿!安敢如此辱我!”他面目扭曲,嘶声怒吼,“我必将其碎尸万段!”
张允连忙劝慰:“德珪兄息怒!林凡此举,不过虚张声势,借题发挥罢了!他被曹仁将军盯死在南阳,自身难保,焉有能力南下?此檄文不过是其扰乱我军心、渔翁得利之策!”
蒯越(蔡瑁谋士,此时应已依附)也捻须道:“张将军所言甚是。眼下心腹大患,乃是江夏刘琦与新野刘备。曹操大军不日即至,当务之急,是稳定襄阳,整军备武,迎接王师,并设法剿灭刘琦、刘备。林凡疥癣之疾,待大局定后,再收拾不迟。”
蔡瑁强压怒火,恨恨道:“便让那林凡再嚣张几日!待曹公大军一到,我看他还能否嘴硬!”话虽如此,林凡这篇檄文,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里,让他对北面的防备,无形中又加重了几分,更不敢轻易调动樊城等北部要地的守军。
就在檄文引发轩然大波的同时,一支精干的队伍,已悄然潜入了与南阳一水之隔的樊城。
为首者,乃是“暗羽”中的佼佼者,名唤苏厉,此人并非厮杀汉子,而是个面容儒雅、能言善辩的策士,深谙人心,精通纵横之术。他此行的任务,便是执行林凡“智取樊城”的方略。
樊城,北临沔水(汉水),南望襄阳,城高池深,乃襄阳北面之锁钥。守将名唤邓义,原是刘表麾下一员普通中郎将,并非蔡瑁嫡系,能力平平,但为人谨慎,对刘表还算忠心。刘表暴毙,蔡瑁擅立,让邓义内心充满了疑虑与不安。
苏厉通过内线,很快摸清了邓义的处境与心态。他并未直接去见邓义,而是先以其故交旧友的名义,拜访了邓义麾下几名不得志的军侯、司马,赠以金帛,晓以利害, subtly 散布林凡檄文中的内容,以及蔡瑁欲调走樊城守军、以其亲信取代邓义的“内部消息”。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樊城守军中蔓延开来。底层士卒对蔡瑹本就无甚好感,听闻其弑主恶行,更是心生鄙夷和恐惧。而中下层军官则对自身前途充满忧虑,生怕成为蔡瑁清洗的对象或被送上与曹操、刘备作战的前线当炮灰。军心,开始浮动。
时机成熟,苏厉这才以林凡特使的身份,秘密求见邓义。
夜,樊城守将府邸,密室之中。
邓义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从容的不速之客,面色惊疑不定。“足下何人?所为何来?”
苏厉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苏厉,奉南阳林军师之命,特来为将军指一条明路。”
邓义脸色一变,手按剑柄:“林凡?哼!其檄文辱我主上(指刘琮),你我乃敌对,有何可言?”
苏厉不慌不忙,淡然道:“将军所言‘主上’,可是那弑父篡位的刘琮?将军乃汉臣,刘景升旧部,何时竟认贼作父,奉弑主逆贼为主了?”
邓义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苏厉趁热打铁:“蔡瑁倒行逆施,天人共愤。其弑杀旧主,将军身为旧部,不思报仇,反为其守城,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景升公?此为一不义。”
“蔡瑁为固权位,已决定投靠曹操,将荆州拱手相让。届时,将军与麾下儿郎,不过是其献给曹操的筹码,是战是和,是生是死,皆操于他人之手。此为二不智。”
“坊间传闻,蔡瑁忌惮将军,欲调将军回襄阳明升暗降,夺其兵权,以其姻亲代之。将军纵不为自己着想,亦当为麾下追随多年的弟兄们谋一前程乎?此为三不仁。”
句句诛心,直指邓义内心最深的恐惧与纠结。
邓义额头冷汗涔涔,按剑的手微微颤抖:“你……你休要危言耸听!”
苏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林军师深知将军忠义,不忍见将军明珠暗投,与蔡瑁同流合污,更不忍见樊城生灵涂炭。故遣在下前来,陈说利害。将军若肯弃暗投明,献城归顺,林军师保证,将军官职不变,仍镇樊城,麾下将士皆得妥善安置,家小可迁往南阳,保其无忧。林军师乃‘王佐之才’,信义着于四海,言出必践!将军,当今天下,汉室倾颓,奸雄并起,欲保境安民,延续景升公遗志,非林军师与刘擎将军不可!望将军三思!”
威逼、利诱、情理、道义,被苏厉运用得淋漓尽致。
邓义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激烈挣扎。他深知蔡瑁不得人心,曹操虎狼之性,投靠谁都难有好下场。而林凡……其名声、能力,以及此刻展现出的魄力与诚意,似乎确实是条出路,尤其是还能保全自身和部下……
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邓义长长叹了口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道:“林军师……果真能保我麾下将士周全?”
苏厉心中一定,知道事已成矣,郑重拱手:“军师一诺,重逾千金!”
就在苏厉成功说服邓义的次日傍晚,周卓率领的五千南阳精兵,突然出现在樊城以北二十里处,大张旗鼓,安营扎寨,做出即将攻城的姿态。
消息传到樊城,守军一阵恐慌。然而,预想中的攻城战并未发生。
次日清晨,樊城北门缓缓打开。守将邓义身着便服,未带兵器,在苏厉的陪同下,步行至周卓军前,双手奉上樊城守将印信、兵符舆图。
“罪将邓义,误从奸逆,今幡然悔悟,愿献樊城,归顺林军师、刘将军麾下,听凭驱策!”邓义跪地请罪。
周卓按照林凡事先吩咐,连忙下马将其扶起,朗声道:“邓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何罪之有?林军师有令,邓将军仍为樊城守将,麾下将士,愿留者编入我军,愿去者发给路费,绝不加害!”
兵不血刃,扼守汉水北岸的战略重镇樊城,就此易主!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新野,刘备与诸葛亮闻讯,相视愕然。
“林凡……竟如此轻易便取了樊城?”刘备难以置信。
诸葛亮羽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叹道:“釜底抽薪,攻心为上。林凡此计,深得兵法之妙。他不与蔡瑁争一城一地之得失,直取其咽喉要道,占尽先机。取得樊城,则进可渡汉水威胁襄阳,退可依坚城阻遏曹军南下之路……此人手段,当真了得。”他心中对林凡的评价,不禁又提高了数分,同时也感到了更大的压力。
襄阳城内,蔡瑁得知樊城失守,邓义投降,惊怒交加,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邓义逆贼!安敢叛我!林凡!我与你势不两立!”他咆哮着,立刻就要点兵去夺回樊城。
蒯越、张允死死拦住。
“德珪兄,不可啊!樊城已失,林凡必有防备,强攻难下!且曹操大军将至,若此时与林凡开战,岂非让刘备、刘琦坐收渔利?”
“当务之急,是紧守襄阳,等待曹公!樊城……暂由他去吧!”
蔡瑁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二人所言在理,只得强行按下复仇的念头,但对林凡的恨意,已然滔天。
许都,曹操正在点将发兵,闻听林凡智取樊城,动作微微一滞,独眼中寒光爆射。
“好一个林凡!好一个‘王佐之才’!”他声音冰冷,“竟敢虎口夺食!取我樊城!”
郭嘉面色凝重:“明公,林凡取得樊城,已卡住我军南下要道之一。其势力已伸出南阳,与刘备、刘琦隐隐成掎角之势。此子不除,必成心腹大患!”
曹操冷哼一声:“疥癣之疾,待吾大军一到,碾碎便是!传令曹仁,加强对南阳之围困,绝不能让林凡再有机会南下!待吾解决了刘备、刘琦,再回头好好收拾他!”
话虽如此,林凡这一手,无疑打乱了曹操部分部署,让他对荆州的攻略,平添了几分变数。
樊城城头,“林”字大旗与“刘”字旌旗并肩飘扬,迎风猎猎作响。
林凡在周卓、徐文、以及新归附的邓义等人陪同下,登上了樊城城楼。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这座与襄阳隔江相望的雄城。
汉水汤汤,奔流东去。对岸,襄阳城廓巍峨,在冬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脚下,樊城城墙坚固,街道上,南阳军士与部分原守军正在共同巡防,秩序井然。邓义投降后,林凡果然信守承诺,其部下愿留者被打散编入周卓军中,不愿者发给钱粮遣散,家小也陆续被接来南阳安置,此举极大安定了新附之心。
“恭喜军师,兵不血刃,取得樊城!此城在手,我军在荆州便有了立足之基!”徐文难掩兴奋。
周卓也咧嘴笑道:“军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打过汉水,去端了蔡瑁的老窝?”
林凡望着对岸的襄阳,缓缓摇头:“拿下樊城,是得了先手,占了地利。但此时渡江,为时尚早。”
他目光深远,分析道:“曹操大军将至,其首要目标必是刘备与刘琦。蔡瑁据襄阳,拥数万水陆之师,凭城而守,急切难下。我军若贸然渡江,一则可能陷入襄阳攻坚战,二则可能过早与曹操主力遭遇,三则……恐将刘备、刘琦的压力全部引到自己身上,此为智者所不取。”
“那军师之意是?”邓义小心翼翼地问道。
“稳守樊城,加固城防,操练水军(缴获了部分荆州战船),静观其变。”林凡果断道,“曹操与刘备、刘琦必有一场大战。待其两败俱伤,或曹操虽胜却师老兵疲之际,才是我等出手的最佳时机。”
他转身,看向南方更广阔的荆襄大地:“荆州之大,非止一襄阳。我们的目光,当放得更长远些。”
取得樊城,只是第一步。以此为支点,撬动整个荆州的格局,才是林凡真正的目标。汉水对岸的襄阳,以及更南方的荆州腹地,此刻在他眼中,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版图,而是可以徐徐图之的猎物。
王佐之才,已亮出锋刃。接下来的荆襄乱局,他将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最重要的棋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