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王使?
东陲营的气氛在连续击退亳邦进攻后,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战士们知道,摧毁了对方象征武力与权威的战车,绝不可能就此了事。下一次到来的,或许是真正的雷霆之怒。岩灵和勐日夜督促加固营防,操练士卒,特别是演练针对可能出现的、更大规模步兵冲锋的防御战术。
然而,数日过去,预想中的大军压境并未出现。东南方向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直到这天正午,了望塔再次发出信号——有队伍前来,但规模很小,仅十余人,且打着奇怪的幡旗,不像是军队。
岩灵和勐迅速登上墙头观望。只见一支奇怪的队伍正沿着河边小路缓缓行来。队伍前方由四名手持长戈的士兵开路,但他们并未披甲,只穿着统一的麻布号服。中间是两名骑着矮马的人。其中一人身着略显华丽的丝绸长袍(虽然沾了些尘土),头戴高冠,面容白皙,下颌微抬,带着一种与边境荒野格格不入的矜持与疏离。他身旁跟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随从或护卫的军官,按着腰间的青铜短剑,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汉部落的营寨。
队伍最后,则是几名扛着箱笼的仆役。
最引人注目的,是队伍前方那名步行老者手中高举的一根长杆,杆顶悬挂着一面麻布幡,上面用朱砂绘制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与如石带回的文字有几分相似,似乎代表着某种身份或权威。
“不是军队。”勐低声道,眉头微蹙,“看打扮和仪仗,倒像是……使者?”
岩灵目光锐利,点了点头:“终于来了。看来,硬的试过了,现在想来试试别的花样。通知下去,所有人保持戒备,没有命令不得擅动。打开寨门,放他们到门外五十步,我们去会会他们。”
寨门缓缓打开,一队精锐的汉部落战士手持钢刀铁盾,鱼贯而出,在门前列出简单的阵势,沉默而肃杀,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岩灵和勐站在阵前,身后是数名身材高大的护卫。
那支小队在汉部落战士阵前约五十步处停下。骑在马上的文官打扮者,目光扫过汉部落战士手中明显异于青铜的黑沉兵刃和身上少数人穿戴的铁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但很快又被固有的傲慢覆盖。他并没有下马,只是用手中的一根小巧玉圭轻轻拍了拍马颈,示意身旁那名军官上前喊话。
那军官上前几步,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语言高声喊道:“尔等蛮族首领听真!此乃亳邦‘作册’(掌管文书记录的史官)微史大人!奉上命前来问话!还不上前拜见!”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仿佛不是来到一个刚刚击败他们军队的对手营前,而是在召见一个附属聚落的头人。
岩灵和勐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果然如阳歌所料,对方在武力受挫后,试图通过外交途径来试探虚实,但这态度,显然并未将汉部落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勐上前一步,按照与母亲商议好的策略,不卑不亢地回应道:“此处是汉部落东陲营。我是首领勐,这位是我部司马岩灵。亳邦使者远来,有何见教?”他的声音洪亮,用的是汉语,并未因对方的身份而表现出丝毫怯懦。
那军官将勐的话翻译给马上的微史。微史听完,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汉部落”、“司马”这些陌生词汇以及对方平静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快。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声音尖细而拿腔拿调,通过军官翻译过来:
“尔等所居之地,乃亳邦之边土。此前冲突,皆因尔等不识王化,擅闯禁地所致。今,上邦有好生之德,特遣本史前来查问。”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战士们的兵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尔等……究竟从何而来?尔等手中所持之利刃,坚锐异常,可是……传闻中之‘金精’?”
“金精?”勐和岩灵心中同时一动。看来,亳邦对他们手中的铁器极为关注,甚至可能有自己的称呼(或许他们接触过陨铁或极初级的冶铁,但未能掌握)。对方的态度虽然倨傲,但这个问题本身,已经透露出其内心的重视甚至忌惮。
岩灵接过话头,声音沉稳如山:“我等自西方而来,开拓无主之地,以求生存。此兵刃乃我部自行锻造之物。”她既未承认也未否认“金精”的说法,语焉不详,反而更能引发对方的猜测。
微史听完翻译,脸上露出一丝不信,但并未深究,转而说道:“无论尔等从何而来,既入亳土,便需遵从亳邦之法度。若肯归附,献上‘金精’锻造之术,或可获封地,得享安宁。”他试图抛出诱饵,但语气中的施舍意味依旧浓郁。
勐和岩灵心中冷笑。果然还是想要技术。
这时,勐想起了父亲阳歌的指示——尝试沟通,并抛出我们的问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马上的微史,缓缓问道:“归附之事,暂且不提。我等远来,亦对周边深感好奇。敢问使者,亳邦立国久远,可知……‘龙’之图腾?又可曾听闻……远古‘喀喇’之灾?”
当军官将“龙”和“喀喇”这两个词的发音费力地翻译过去时,一直保持着矜持傲慢姿态的微史,脸色骤然一变!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身体不易察觉地前倾了一些,握着玉圭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疑惑,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的表情!他显然听说过这两个词,尤其是“喀喇”,似乎触动了他某些深层的记忆或禁忌。
场面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微史死死盯着勐和岩灵,仿佛想从他们脸上看出这两个词背后的真正含义。他之前的傲慢和疏离感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的审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一些,不再那么尖利:“‘龙’……‘喀喇’……尔等,从何处听得此等词语?”他避开了回答,反而急切地反问,试图掌握主动权。
岩灵平静地回答:“古老相传,自有源头。看来,使者是知晓的?”
微史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显然意识到这些“西边蛮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他们不仅拥有奇异锋利的武器,似乎还掌握着某些古老的、可能与亳邦核心秘密相关的知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边境史官所能处理和决断的范畴。
他没有再回答岩灵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忽然调转马头,对军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那军官愣了一下,随即对岩灵和勐硬邦邦地说道:“尔等之言,微史大人已知晓。今日至此,尔等好自为之!”
说完,竟不再多言,护卫着微史,带着那面幡旗和仆役,有些仓促地原路返回了,甚至连之前提到的“归附”、“献技”等话题都没有再继续。
看着那支匆匆离去的使者队伍,勐和岩灵知道,他们抛出的问题,像两颗石子,准确击中了对方心中某些不为人知的深水区。
语言和文化存在巨大的隔阂,试探也充满了机锋和戒备。但这第一次非武力层面的接触,无疑为两个文明之间的碰撞,揭开了一层新的、更加复杂的帷幕。
亳邦的高层,很快就会收到一份远超他们预期的、充满疑团和警示的报告。
第三百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