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围城之始 - 消耗与忍耐
夕阳的余晖最后一次掠过汉部落核心防线的垛口,将战士们的影子拉得悠长。随着最后一丝光亮沉入西山,巨鹰军队并未再发动新的攻势。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火把在汉部落营地外围次第亮起,如同一条灼热的铁链,缓缓收紧,最终形成一个密不透光的包围圈。
围城,开始了。
白日的血腥喧嚣褪去,夜晚带来的并非宁静,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压抑。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和焦糊味,远处巨鹰营地的篝火连绵成片,人喊马嘶、金铁交击之声隐约可闻,如同困兽发出的低沉咆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被围困者——危险近在咫尺,无处可逃。
站在了望塔上望去,那一片火海仿佛没有尽头,昭示着敌人庞大的兵力优势和志在必得的决心。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如同浓雾般笼罩了整个汉部落核心区域。
“都看清了吗?”阳歌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他不知何时也登上了塔楼,对身旁值守的战士说道,语气平静,“他们人很多,把我们围得像铁桶一样。”
年轻的战士咽了口唾沫,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看……看清了,首领。”
“怕吗?”
“……有点。”
“正常。”阳歌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指向下方那些在火光照映下轮廓分明的夯土墙、版筑工事和狰狞的障碍物,“但我们有这个。白天的仗,我们也让他们流够了血。他们想啃下我们这块骨头,就得做好被崩碎满口牙的准备。现在,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
他的话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虽然轻微,却稍稍驱散了战士心头的寒意。
然而,现实的困境紧随而至。岩灵和负责后勤的长老面色凝重地找到了阳歌。
“首领,粮食和清水……必须立刻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制了。”长老的声音干涩,“我们原本的存粮,加上从外围抢运回来的一部分,就算省到极限,最多……最多也只能支撑半个月。这还是在没有更多人口增加的情况下。”他指的是那些从外围撤下来的战士。
“水呢?”
“水源主要是山泉和收集雨水的蓄水池,暂时无忧,但必须严防敌人投毒或切断水源。”
“从今天起,”阳歌没有任何犹豫,“所有食物,包括我在内,实行战时最低配给。优先保证战斗人员的体力,老人和孩子……也不能饿着,从我的份额里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告诉所有人,这是我们必须忍受的。熬过去,就是生路。”
命令迅速下达。当晚的伙食就变成了清澈见底、只飘着几点油星和野菜的肉汤,加上一小块仅能果腹的、掺了麸皮的粗饼。没有人抱怨。白日的胜利和身边坚固的工事,如同精神上的食粮,暂时抵消了腹中的饥饿。战士们默默地吃着,眼神交流中传递着一种共度时艰的默契。他们相信首领,相信那些神奇的钢铁武器,更相信自己用双手建造起来的这座堡垒。
与此同时,巨鹰军营并未闲着。黑夜掩盖不了他们的活动。借着火光,可以隐约看到大量士兵被驱赶着,进入周边的林地,砍伐树木。刺耳的伐木声和木材拖拽声持续了大半夜。显然,他们在赶制更多的攻城器械——更长的梯子,更坚固的攻城槌,或许还有其他东西。
“他们在造梯子,想爬我们的墙。”坚手啐了一口,狠狠咬了一口硬饼,“老子给他们准备了热油和滚木,正好用上!”
“让他们造,”阳歌目光幽深,“造得越多,消耗的人力物力越多,时间也拖得越久。对我们有利。”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都知道,当那些器械造好之时,必然是更加狂暴的进攻。
夜深了,寒风渐起。除了值守的哨兵,大部分战士都蜷缩在避风的工事后面和衣而卧,试图利用这难得的间隙恢复体力。寒冷和饥饿如同隐形的敌人,开始悄然侵蚀着人们的身体和意志。
阳歌没有休息。他提起一盏昏暗的防风皮灯,开始了夜间巡营。他的脚步很轻,走过一道道防线,一个个哨位。
他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哨兵身边停下,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皮裘,披在了战士身上。“穿着,站岗不能抖,手抖了就瞄不准了。”战士愣住了,想要推辞,却被阳歌用眼神制止。
他走到一群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的伤兵中间,查看他们的伤势,从自己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里分出一点肉干,塞到一个伤势最重的少年手里。“吃点好的,好得快。部落还需要你。”少年眼眶瞬间就红了,死死攥着那点肉干,用力点头。
在一个了望哨,他静静地坐在一名老射手身边,和他一起望着远处敌营的篝火。“老哥,箭还够用吗?”
“省着用,够那群鹰崽子喝一壶的!”老射手嘿嘿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箭囊,声音里透着历经风霜的沉稳。
阳歌就这样默默地走着,看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他没有发表激昂的演讲,只是用最实际的行动,告诉每一个战士——他与他们同在,他关心着他们的饥饱冷暖。他的平静和坚定,如同无声的力量,悄然驱散着寒冷和恐惧,凝聚着越来越强的韧性和斗志。
巡营归来,他再次登上最高的了望点。远处,巨鹰的营火依旧喧嚣,伐木声隐约可闻。身后,自己的营地沉寂下来,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默力量。
消耗与忍耐的较量,已经拉开序幕。肉体与意志的双重考验,将比白天的刀光剑影更加残酷。但至少在此刻,汉部落的士气,并未因被围困和饥饿而低落,反而在血与火的淬炼和领袖的抚慰下,凝聚成一块更加坚硬的钢铁。
夜还很长,但黎明终会到来。而在此之前,他们必须比敌人更能熬,更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