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地底的星纹残痕,如同烙印在启明城心脏的一道丑陋伤疤,虽经紧急处理,那嘶嘶游走的幽蓝能量仍顽固地侵蚀着法阵基石,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深海之底的腥甜气息。
嬴政立于深坑边缘,玄色衣袍的下摆无风自动。他手中不再持有轩辕剑,取而代之的是一卷刚从格物院紧急送来的《星轨扰动测算录》。他的目光掠过纸上密密麻麻的算式,最终落在深坑中心那最浓郁的一滩幽蓝秽迹上——那是公输箐被轩辕剑剑气所伤时洒落的、蕴含着溟鲲核心碎片的血液。
“能量活性未减反增。”他声音平静,却让侍立身后的冯劫感到一股寒意,“他们在逃逸途中,仍在持续献祭。”
冯劫躬身,递上一枚被侵蚀得坑坑洼洼的机关兽残骸:“陛下,这是在现场发现的‘天蝎’机关碎片,其核心驱动并非纯然星纹之力,还混合了…一种未知的生物组织,活性极强,似与溟鲲同源。”
嬴政指尖拂过那碎片,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微弱搏动,如同某种邪恶的心脏。“查。格物院内部,所有与公输离、公输箐有过接触的人,所有经他们之手修复或论证的机关项目,全部重新校验。”
“诺!”
与此同时,格物院深处,原本属于公输离的那间不起眼的工作室,此刻已被完全封锁。张良、公孙良,以及格物院院长公输哲、墨家巨子腹朜等人齐聚于此。
“难以置信…”公输哲抚摸着工作台上那套公输离常用的刻刀,刀柄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他平日待人谦和,精研术法,谁能想到…”
“最可怕的刀,往往藏在最朴素的鞘中。”张良淡淡道,他手中玉算筹悬浮于空,正对着工作台后方墙壁上一幅巨大的《联邦星轨-地磁联调系统示意图》缓缓旋转。算筹投射出的清光扫过图纸,在某些节点上留下黯淡的标记。“看这里,还有这里…他借‘修复优化’之名, 微妙地调整了十七处能量节点的导流参数,使其更易产生谐波共振。若非星陨之刻提前引爆,待其完全成型,整个系统会在某个峰值负荷下…无声无息地崩溃。”
公孙良脸色苍白地补充:“他用的正是星师北派失传已久的‘隐脉篡改’之术,此法精妙,非核心传承不得窥其门径。公输离…他隐藏得太深了。”
墨家巨子腹朜冷哼一声,指向墙角一堆看似废料的零件:“材质溯源法…哼,好一个材质溯源法!他借此法探查联邦各处关键机关的材质弱点和能量残留,所图非小!”他拿起一个看似普通的齿轮,“这上面,有微不可查的精神力烙印痕迹。”
一直沉默的算学鬼才玄玑子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在进行‘意识映射’…通过长期接触、修复,将自身的精神印记如同病毒般植入机关核心,关键时刻,或可短暂‘操控’而非仅仅‘影响’这些机关。”
室内一片死寂。这意味着,联邦引以为傲的机关防御体系,在某种程度上,早已被公输离埋下了叛乱的种子。
启明城,朱雀大街。
昨日儒生跪谏的痕迹尚未完全清除,新的流言已如瘟疫般蔓延。
“听说了吗?那星陨之祸,根源在格物院!”
“何止!说是格物院里混进了妖人,用邪术操控机关,这才引得天降灾罚!”
“我就说那些奇技淫巧靠不住!还是圣人之言方能安邦定国!”
几个穿着市井服饰的汉子在人群中低声煽动,眼神闪烁。他们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卖炊饼的摊主,正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样貌、对话记在心里。
萧何带着一队文吏,正在亲自监督赈济物资的发放。他听到流言,眉头微蹙,却并未立刻弹压。他走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将一份米粮和一小串铜钱递过去,温声道:“大嫂,联邦已查明,此次灾祸乃东海妖人与内奸勾结所致,与格物院技术本身无关。首席有令,所有受损之家,皆按此例双倍补偿,并免三年赋税。”
那妇人怔怔地看着萧何,又看了看怀中年幼的孩子,突然跪下磕头:“谢谢萧大人!谢谢沛公!谢谢陛下!”
萧何扶起她,目光扫过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百姓,声音提高了几分:“诸位乡亲!歹人亡我之心不死,毁我家园,散播谣言,意在动摇我联邦根基!吾等当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岂可因奸人挑唆而自乱阵脚?”
人群中,那几个煽风点火的汉子对视一眼,悄悄向后缩去。卖炊饼的摊主对街角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看似闲汉的人跟了上去。
临时医署内,药味浓烈。
项羽赤裸的上身缠满了浸透药汁的麻布,星纹灼伤处依旧隐隐透着不祥的幽蓝。他拒绝了医官的搀扶,独自盘坐在榻上,尝试运转体内近乎枯竭的真元。每一次周天循环,经脉都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刘邦拎着一坛酒晃了进来,看到项羽这副模样,啧啧两声:“我说项老弟,都这德行了还硬撑啥?老老实实躺着喝药不行吗?”
项羽眼皮都未抬,冷冷道:“总比某些人只会耍嘴皮子强。”
“嘿!”刘邦也不生气,自顾自拍开泥封,醇厚的酒香瞬间驱散了些许药味,“老子耍嘴皮子能安抚民心,你能吗?就知道打打杀杀,最后还得靠政哥儿和良子给你擦屁股。”
项羽猛地睁开眼,煞气一闪而逝:“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刘邦灌了一口酒,抹抹嘴,“那公输离在格物院潜伏多年,你们谁发现了?要不是良子机警,政哥儿有后手,现在启明城还在不在都两说!光靠你那盘龙戟,劈得开阴谋诡计吗?”
项羽沉默,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刘邦的话虽刺耳,却戳中了他心中痛点。力量的绝对优势,在面对公输离这种隐藏在阴影中的敌人时,竟显得如此无力。
“那依你之见?”项羽的声音沙哑。
刘邦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打架你在行,玩阴的…得学学。听说过‘冰原蛮族’和‘东胡联盟’吗?东海商会能找盟友,咱们就不能?”
项羽眼中精光一闪。
与此同时,东海,某处被迷雾笼罩的岛屿深处。
空间一阵扭曲,浓郁的黑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撕开,两道身影踉跄跌出。正是借助玉符遁走的公输离和公输箐。
公输离的状态极差,胸前星纹烙印黯淡无光,嘴角不断溢出血沫,那血沫竟也带着一丝幽蓝。他勉强站稳,立刻回头看向公输箐。
公输箐的情况更为诡异。她左肩被轩辕剑气贯穿的伤口并未愈合,反而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晶体化状态,内部有幽蓝光芒如活物般蠕动。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然而,她的右手却死死攥着一片从天蝎机关兽上脱落的、边缘锋锐的甲片。
“师…兄…”她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我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阿箐。”公输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走上前,想查看她的伤势,目光却先被她手中的甲片吸引。那甲片上,沾染着几滴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液——并非来自公输箐,而是他们在遁走前,公输离刻意用机关兽刮伤一名联邦士兵所留。
公输离接过甲片,指尖在那血痕上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但很快被深沉的算计取代。“嗯,回来了。你做得很好,阿箐。”他习惯性地用上了那套说辞,“没有你,我们无法成功启动星陨之刻,更无法顺利归来。你才是最厉害的。”
公输箐涣散的眼神因这句话凝聚了些许神采,她努力想挺直那总是缩着的肩膀,嘴角牵起一个细微的、带着痛楚却又满足的弧度:“能…能帮到师兄…就好…”
公输离看着她那纯粹依赖、甚至带着献祭般狂热的眼神,心中某处似乎被轻微触动,但那份触动迅速被冰冷的理性覆盖。他扶住她,走向岛屿深处那隐约可见的、风格迥异于中原建筑的庞大阴影——那里是东海商会的一处秘密据点。
“我们需要尽快见到沈先生。”公输离低语,既是对公输箐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强调,“联邦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更快一步。”
他的目光掠过公输箐肩头那不断结晶化的伤口,又扫过手中甲片上的血痕,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已在他心中悄然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这一次,他手中的棋子,似乎又多了一枚。
岛屿深处,咸湿的海风带来溟鲲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咆哮。
公输箐依偎在师兄身边,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掌控感,完全没注意到,师兄凝视远方海平面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她惯常神态相似的…一丝对绝对力量的、扭曲的渴望与恐惧交织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