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方的冰原回荡着联军决胜的号角时,一场无声却同样决定文明命运的风暴,正席卷着中原乃至滨海的地下世界。东海商会,这头寄生在华夏文明肌体上数百年的毒瘤,迎来了它最后的清算日。
联军对商会的清剿,并非盲目的大军压境,而是精准的外科手术。依据从北疆截获的密信、商会叛徒的供词、以及黑冰台与刘邦麾下游侠多年来编织的情报网络,一张覆盖商会核心据点、秘密仓库、海上通道及重要人物的巨网已然撒开。
第一个被撬开的硬骨头,是位于故齐地海滨,一处看似普通盐场下的巨大秘密据点。
行动在子夜展开。没有震天的战鼓,只有海浪拍岸的单调轰鸣,以及风中夹杂的、几不可闻的甲叶摩擦声。章邯率领的秦军锐士,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地包围了盐场所有出口。楚军精锐在龙且一名副将的指挥下,封锁了海陆通道。而刘邦麾下最擅长鸡鸣狗盗、飞檐走壁的好手,则在樊哙等人的带领下,如同鬼魅般潜入。
盐场内部,别有洞天。穿过重重伪装的闸门,深入地下,一股混合着海腥、霉味、铜锈和某种奇异熏香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通道两侧不再是粗糙的岩壁,而是打磨光滑的石板,壁上镶嵌着青铜灯盏,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一条通往深处的、令人心悸的道路。
“格老子的……这比齐王的宫殿还他娘的气派!”樊哙压低声音,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通道尽头那扇巨大的、包着铜皮的木门。
门被强行撞开的瞬间,即使是见惯了沙场惨烈的章邯,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穹顶高耸,四周墙壁上凿满了密密麻麻的格架,上面堆放的并非金银,而是一卷卷、一捆捆的……缣帛、竹简、甚至还有极为罕见的羊皮纸!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汁的味道。这里,是商会的一处核心档案库。
然而,比这些档案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空间中央的景象。
那里没有桌椅,只有一个巨大的、以青铜铸造的沙盘。沙盘精细地勾勒着整个华夏的山川地貌、城郭关隘,甚至细致到主要道路与河流的走向。而在沙盘之上,不同颜色的细小旗帜插得到处都是,代表着各方势力。更令人发指的是,沙盘边缘,竟散落着一些微缩的、染血的肢体模型——折断的戈矛、倾覆的战车、以及象征尸骸的暗红色小点。操纵沙盘的人,仿佛在欣赏一场由鲜血和生命演绎的棋局。
“他们在……拿天下的兴亡…下棋?”一名随行的秦军军侯,声音带着颤抖和无法抑制的愤怒。
章邯铁青着脸,走到一个格架前,随手抽出一卷缣帛。展开一看,上面记录的竟是某年某月,商会如何通过抬高粮价,诱发某小国饥荒,进而推动其与邻国开战,商会则向双方贩卖军粮和劣质武器的详细账目!利润栏里那个冰冷的数字,仿佛是由无数饿殍的冤魂堆砌而成。
他又拿起另一卷,上面记录着商会秘密协助北方胡族部落统一,并提供铁器、盐巴,甚至战略情报,以换取皮毛、奴隶,并保持边境长期紧张状态,从而让中原列国不得不依赖商会“协调”边贸的肮脏交易。
“不止如此,将军!”一名黑冰台的探子匆匆而来,手中捧着一本以奇异坚韧纸张订成的册子,封面没有任何文字,“这是在最里面的密室找到的,用密语书写,刚破译出部分……”
章邯接过,只看了一眼破译出的几行字,浑身寒气直冒:
“……周室衰微,列国并起,此乃天赐良机。当助其互耗,使其永无宁日。唯有战乱与纷争,方为吾等取之不尽的财富之源。”
“……秦虽强,然其法苛民疲,待其力竭,当寻新主代之。楚人蛮勇,易为利用;齐人富庶,可徐徐图之……”
“……文明之成长,需以鲜血浇灌。然,这鲜血,当为我等杯中琼浆,盘中珍馐。操纵兴衰,俯瞰众生挣扎,此乃无上愉悦……”
冰冷、理智、毫无人性!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商业组织,这是一个以文明为食,以万民苦难为乐的、彻头彻尾的反文明毒瘤!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华夏”二字的亵渎!
几乎在同一时间,位于琅琊附近一处隐秘海湾的行动,遇到了更激烈的抵抗。
这里是商会真正的核心枢纽之一,也是徐巿经常停留的地方。海湾深处,依山傍水修建着连绵的屋舍,看似是普通的海商庄园,实则暗藏杀机。庄园内部机关重重,护卫皆是商会从小培养、洗脑的死士,战力强悍且毫不畏死。
项羽亲自坐镇于此!他对于徐巿戏弄于他的仇恨,早已沸腾到了顶点。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楚军如同狂暴的烈火,冲击着庄园的防线。箭矢如雨,滚木礌石纷纷落下。商会死士们眼神空洞,如同被线操控的木偶,呐喊着“为会主尽忠!”的口号,发起一波波自杀式的反冲击。
“螳臂当车!”项羽怒吼,乌骓马人立而起,他根本不避箭矢,画戟挥舞成一片金色光轮,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杀开一条血路!龙且等将紧随其后,楚军的悍勇被发挥到极致。
然而,商会的抵抗超出了预期。他们不仅拥有精良的装备,更动用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武器——能喷射腐蚀性液体的铜管、点燃后释放浓密毒烟的球体、甚至还有利用机括弹射的、布满倒刺的铁网。楚军的冲锋一度受挫,伤亡不小。
“霸王!这样硬冲损失太大!让俺的人试试!”刘邦的声音通过通讯兵传来。他和他的人马并未直接参与强攻,而是在外围游弋。
项羽虽不耐烦,但也见识过这些“阴损”手段的厉害,闷哼一声表示同意。
很快,周勃、灌婴等汉军将领,带着一群身手矫健、打扮各异的人出现了。他们有的一身短打,显然是市井游侠;有的穿着工匠服饰,背着古怪的工具袋;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贼眉鼠眼,专精于溜门撬锁。
这些人不正面冲击,而是利用地形,如同泥鳅般钻入庄园的薄弱环节。他们用钩锁翻越围墙,用特制药水腐蚀门轴,用巧妙的手法拆除或触发机关。有人专门负责放火制造混乱,有人则精准地用淬毒吹箭或小型弩机点杀商会的头目和机关操纵手。
专业化、技术化的“非对称”作战,在此刻展现了奇效。汉军这套打法,弥补了楚军纯粹勇武的不足,极大地扰乱了商会的防御体系。
“嘿,跟这帮见不得光的老鼠玩阴的,咱是祖宗!”刘邦在后方得意地搓着手。
在楚军正面强攻与汉军侧翼渗透的完美配合下,庄园的外围防御终于土崩瓦解。
当项羽一脚踹开庄园最深处那间最为华美,也最为诡异的厅堂大门时,眼前的一幕让他这见惯了生死的人都微微一怔。
厅堂内没有守卫,只有徐巿一人。他并未穿戴华服,反而是一身素白的长袍,长发披散,背对着门口,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石壁上,用某种荧光物质镶嵌着一幅庞大而复杂的星图,星辰点点,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
“霸王,别来无恙。”徐巿缓缓转身,他的面容依旧保持着某种诡异的年轻,但那双眼睛,却深陷下去,里面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洞悉一切的平静,或者说,是漠然。
“徐巿!你的死期到了!”项羽画戟直指,杀意凛然。
徐巿却笑了,那笑容扭曲而怪异:“死期?霸王,你依然如此……天真。你以为摧毁这里,杀了我,就结束了吗?商会无处不在!我们的触角早已深入骨髓!列国纷争,华夷对抗,人性贪婪……只要这些存在,商会就永远不会真正消亡!我们,是永恒的影子!”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那虚幻的星图:“你们在乎一族一国之兴衰,而我等,追求的乃是超越王朝的永恒之道!操纵历史,品尝文明挣扎的甘美,这才是真正的‘道’!你们……不过是这盘大棋上,稍大一些的棋子罢了!”
“妖言惑众!”项羽懒得再听,踏步上前,画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徐巿面门!
然而,徐巿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袖袍一甩,一股浓密的紫色烟雾瞬间爆开,笼罩了整个厅堂!
“小心毒烟!”门外传来惊呼。
项羽屏住呼吸,重瞳在烟雾中锁定徐巿那模糊的身影,画戟毫不犹豫地追击而去!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画戟刺穿了徐巿的胸膛。
但徐巿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一种近乎解脱的、诡异的微笑:“没用的……种子已经播下……新的‘会首’……会继续……这永恒的……游戏……”
他的身体软倒在地,紫色的血液从他身下蔓延开来,与那甜腻的香气混合,形成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
烟雾渐渐散去。项羽看着徐巿的尸体,眉头紧锁。这胜利,并没有带来预期的畅快,反而因为徐巿临死前那番话,蒙上了一层阴影。
随着徐巿的伏诛和几个核心据点的拔除,东海商会这个庞然大物终于轰然倒塌。接下来的清算,让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嬴政、张良、萧何等人,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财富方面:在遍布中原乃至江南、蜀地的秘密仓库中,起获的黄金、珠玉、珍玩堆积如山,其总量甚至超过了鼎盛时期大秦的国库!更有无数来自海外、造型奇异的珍宝,见所未见。这些财富,足以支撑一个新生政权数十年的运转。
信息方面: 那庞大的档案库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里面不仅有数百年来列国的秘辛、各地的物产详图、精确的海陆路线图,更有对百越、西域、乃至更遥远国度的风土人情、兵力部署的详细记录。其中一些海图,精准地标注了通往扶桑、琉球,甚至隐约指向更南方巨大陆地的航线!这为未来华夏的探索与扩张,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指引。
技术方面:在商会的一些秘密工坊中,发现了超越时代的成果:改良的航海罗盘(指南针的雏形)、用于测量星象的精密仪器、提纯食盐和冶炼特殊合金的秘法、甚至还有关于人体经络、草药配伍的深入研究手稿(其中一些手段极其残忍,源于活体试验)。这些技术,有的充满智慧,有的则沾染着血腥,但无疑都是巨大的知识宝库。
站在堆积如山的档案和奇珍中间,萧何的手都在颤抖,他对着赶来汇合的张良和范增,声音沙哑:“这…这已非商贾之资,此乃…足以撬动整个天下的杠杆!”
张良翻阅着一卷记录商会如何挑动长平之战的密档,羽扇停滞不前,良久,才沉重一叹:“以往只知权谋倾轧,今日方见,有一种恶,能凌驾于家国之上,以文明为食饵。与相比,列国争霸,竟显得……‘纯粹’了许多。”
范增则盯着一副巨大的、标注了匈奴各部、西域诸国乃至更西方向势力的地图,目光闪烁。他意识到,世界的广阔远超想象,固守中原争霸的思维,是何等狭隘。
消息传回骊山行宫和北疆前线,联军上下,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卒,在欢庆胜利的同时,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明悟。他们摧毁的,不仅仅是一个敌人,更是一种笼罩在华夏文明头顶数百年的阴霾。
嬴政独自立于行宫高处,手中拿着一份从商会核心密室中找到的、以密语书写,刚刚被黑冰台首席破译家勉强解读出开篇的古老卷轴。卷轴的标题,让他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卷首赫然写着——《文明收割者谱系·序》。
徐巿临死前的话,或许并非全是狂言。
东海商会这棵毒瘤虽被斩断,但其深植于人性贪婪与混乱的“根”,是否真的已被彻底铲除?
收获的巨大资产与知识,是文明的甘露,还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清算,结束了。但由此引发的思考与未来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联军带着北驱胡虏的辉煌胜利与铲除内患的沉重收获,即将共同走向下一个命运的十字路口——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