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红泥港，海风裹着冷意，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暴露的皮肤上。林小满骑着二手电动车，车筐里放着蓝色的外卖箱，箱身贴满了褪色的卡通贴纸——哆啦A梦、海绵宝宝，还有一张被雨水泡得发皱的“安全驾驶”标语。这些贴纸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掩盖箱体侧面被她偷偷切开又粘好的夹层，里面藏着“深海”案的核心资料复印件和微型摄像头。
电动车驶过警局门口时，林小满下意识放慢了速度。门口的岗亭里，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员正低头聊天，她认出其中一个是之前专案组的同事，小王。曾经她也是这里的一员，拿着数据分析报告和沈严争论，现在却只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以外卖员的身份，远远地看一眼。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外卖平台的派单提示：“红泥港小区3栋2单元501，备注：微辣黄焖鸡，多放米饭，门口放鞋架上。” 林小满捏了捏车把，掌心的冻疮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这双手，以前只用来敲键盘、操作数据模型，现在却要握着冰冷的车把，拎着滚烫的外卖袋，在寒风里穿梭。
她拐进巷口的黄焖鸡店，老板老张抬头看见她，熟练地把打包好的餐盒递过来：“小满，今天比昨天早到十分钟，手还疼吗？” 老张不知道林小满的真实身份，只知道这个姑娘急需用钱，手脚麻利，就是手上的冻疮看着让人心疼。
“没事，张叔，涂了药膏。” 林小满接过餐盒，指尖碰到温热的包装盒，稍微缓解了些冻意。她把餐盒放进外卖箱时，故意用身体挡住旁人的视线，指尖飞快地扫过夹层的边缘——昨晚刚打印的王副队长行踪记录还在，用透明胶带粘在夹层内壁，没移位。
离开黄焖鸡店，电动车刚拐上主路，林小满就瞥见前方路口停着辆军用吉普车，车身涂着迷彩色，车牌被黑色的布帘挡住了一半。两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在车旁，手里拿着照片，似乎在询问过往的路人。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沉。照片上的人，大概率是她。
她迅速低下头，把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更低，同时放慢车速，假装在看手机导航。眼角的余光里，一个军人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在她的外卖箱上停留了两秒。她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箱子里不仅有资料，还有微型录音笔，正处于工作状态，录着周围的声音。
“同志，等一下！” 军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林小满的后背瞬间绷紧，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被拦下检查，外卖箱的夹层肯定藏不住。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停下车，转过身时，脸上堆起外卖员惯有的客气笑容：“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我还有订单要送，超时会被扣钱的。”
军人走到电动车旁，目光在她的口罩和鸭舌帽上扫了一圈：“你见过这个人吗？” 他递过来一张打印纸，上面是林小满的正面照，没戴口罩，眼神锐利，和现在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小满故意眯起眼睛，装作仔细看的样子，摇摇头：“没见过呢，这人看着像公务员吧？我每天送外卖，见的都是小区里的住户，没见过这么精神的。”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外卖箱，“您看，这单还等着呢，要是超时，顾客给差评，我这一天就白干了。”
另一个军人凑过来，目光落在外卖箱上：“箱子里装的什么？打开看看。”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却没显露出慌乱：“就是外卖啊，黄焖鸡，刚从店里取的，还热着呢。” 她伸手去解外卖箱的锁扣，动作故意放慢，脑子里在想：如果他们真要检查夹层，就假装手滑，把餐盒弄洒，趁他们收拾的时候逃跑。
就在锁扣即将打开的瞬间，路口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一个骑三轮车的大爷和小轿车司机撞在了一起，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两个军人对视一眼，显然不想耽误时间，对林小满挥了挥手：“行了，赶紧送你的餐吧，注意安全。”
“哎，好嘞！谢谢同志！” 林小满连忙锁好外卖箱，跨上电动车，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路口。驶出很远后，她才敢回头看一眼，军用吉普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争吵的人群还在路口聚集。她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冷风一吹，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电动车驶进红泥港小区时，门口的保安老李朝她点了点头：“小满，今天挺冷的，要不要进传达室喝口热水？” 林小满笑着摇头：“不了李叔，这单超时就麻烦了，等会儿送完再来。” 她知道老李是个热心人，但现在的她，不敢和任何人走得太近，怕连累别人，也怕暴露自己。
爬上五楼时，林小满的呼吸有些急促，手冻得几乎握不住外卖袋。501的门口果然放着鞋架，她按照备注把餐盒放在鞋架上，正准备转身离开，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姑娘，等一下。”
林小满的身体僵住，缓缓转过身。门里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看你手冻得通红，这杯姜茶你拿着，暖暖身子。” 老奶奶的眼神很温和，没有丝毫恶意，像极了林小满去世的外婆。
林小满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烫，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保温杯：“谢谢奶奶，您太客气了。”
“客气啥，我孙子也在外地上班，天天风吹日晒的，看着你就想起他了。” 老奶奶笑了笑，关门前又叮嘱了一句，“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林小满握着温热的保温杯，站在楼梯间里，鼻尖酸酸的。自从被停职、银行账户被冻结后，她尝尽了人情冷暖——军方的威胁、同事的避之不及，还有像老张、老李、老奶奶这样的陌生人的善意，这些善意像微弱的光，支撑着她不放弃。
她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姜茶，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不少寒意。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秘密小组的小李发来的微信：“今晚8点，老地方，有新消息。” 林小满回复了一个“收到”的表情，把手机揣回口袋，快步走下楼。
“老地方”是红泥港码头的废弃集装箱，以前沈严常带专案组的人在那里讨论案情，现在成了她和秘密小组接头的地点。林小满骑着电动车，绕了两条小路，确认没人跟踪后，才把车停在码头附近的隐蔽处，拎着外卖箱走进集装箱。
小李已经到了，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脸上带着疲惫：“小满姐，你来了。” 他递给林小满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王副队长昨天下午去了军供站旧仓库，停留1小时，离开时拎着黑色手提箱，车牌号：军A-0719。”
林小满接过纸条，指尖摩挲着“军A-0719”这几个字，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车牌号，她在之前的监控数据里见过，属于赵少校的专车。王副队长用赵少校的车去旧仓库，里面肯定有鬼。
“仓库那边有监控吗？” 林小满问。
小李摇了摇头：“军供站旧仓库的监控早就坏了，我派去盯梢的兄弟说，仓库周围有巡逻的士兵，根本靠近不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昨天晚上，我在警局门口看到沈队的战术靴了——就是他常穿的那双，黑色的，鞋底有防滑纹。但我没看到人，靴子放在警局的失物招领处，好像是被清洁工捡到的。”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沈严的战术靴？他“牺牲”后，军方转交的“遗物”里没有这双靴子，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失物招领处？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还是有人在故意试探？
她从外卖箱的夹层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是她用铅笔绘制的军供站旧仓库地图，标注着仓库的门窗位置和可能的逃生路线。这张地图是她根据沈严之前留下的手绘地图，结合卫星云图修改的，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写着数据：“巡逻士兵换岗时间：每30分钟一次”“仓库后门密码锁型号：K7-2000，破解所需时间：5分钟”。
“小李，你帮我查一下军A-0719昨天的行车轨迹，” 林小满把笔记本递给他，“重点查从旧仓库到市区的路线，看看有没有在哪个地方停留超过10分钟。另外，想办法把沈队的战术靴拿出来，靴子里可能有线索——之前他把U盘藏在靴子里过。”
小李接过笔记本，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吧小满姐，我明天一早就去办。对了，你这边……钱还够吗？我这里还有点积蓄，你先拿着用。”
林小满摇摇头，把保温杯里剩下的姜茶喝完：“不用，我送外卖能赚够生活费，你把钱留着，万一小组需要用钱呢。” 她顿了顿，看着小李眼底的红血丝，又补充道，“你也别太累了，注意安全，王副队长现在肯定在盯着我们，别被他发现。”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确认了接下来的分工：小李负责查行车轨迹和拿战术靴，另一个组员小张负责破解军方的加密通讯，林小满则继续通过外卖订单分析可疑区域——最近红泥港西区的外卖订单异常增多，尤其是深夜11点后的订单，地址大多是废弃工厂或仓库，她怀疑和“深海”的夜间交易有关。
离开集装箱时，已经是晚上7点半。海风比傍晚更冷了，林小满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拎着外卖箱往电动车的方向走。路过码头的灯塔时，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黄色的光束扫过地面，在她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
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灯塔。灯塔的顶层，似乎有个黑色的身影，正朝着她的方向看。林小满的心跳瞬间加速——那个身影的轮廓，很像沈严。她刚想往前走两步，看得更清楚些，灯塔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等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时，灯塔顶层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海风的声音，在耳边呼啸。
是她看错了吗？还是沈严真的在那里？
林小满站在原地，手里的外卖箱微微发烫——夹层里的录音笔还在工作，刚才灯塔灯光闪烁时，录音笔似乎录到了什么声音，很轻，像是金属碰撞的声响。
她握紧手机，转身骑上电动车。不管刚才的身影是不是沈严，她都不能停下。沈严还在暗处，父亲的清白还没洗清，“深海”的内鬼还没揪出来，她必须坚持下去，哪怕只能靠送外卖维生，哪怕外卖箱里藏着的资料随时可能让她陷入危险。
电动车行驶在夜色里，林小满的手机又收到了一个派单提示：“西区废弃纺织厂门口，备注：酸菜鱼，不要香菜，等电话再送。”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西区废弃纺织厂，正是她之前标记的可疑区域之一，而且这个备注很奇怪，“等电话再送”，不像是普通顾客的要求。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击了“接单”。也许这只是个巧合，也许……是新的线索。
骑车往西区走的时候，林小满的手一直放在外卖箱的夹层上，指尖能摸到微型摄像头的开关。如果真的有问题，她要第一时间记录下证据。
离废弃纺织厂还有100米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林小满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边，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您好，您的酸菜鱼到了，请问现在可以送过去吗？”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电流的“滋滋”声。过了几秒，一个低沉的男声传了过来，带着点熟悉的沙哑：“小满，外卖箱的夹层，别打开太早。”
林小满的身体瞬间僵住，电动车差点撞到路边的护栏。这个声音……是沈严？
她刚想开口，电话突然挂断了。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林小满停在路边，心脏狂跳不止。刚才的声音，真的是沈严！他知道她在送外卖，知道外卖箱里有资料，还在提醒她“别打开太早”——废弃纺织厂那里，到底有什么？是他在等她，还是有陷阱？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废弃纺织厂，厂房的窗户黑漆漆的，像一个个张开的嘴巴，等着猎物送上门。冷风卷着落叶，在地面上打旋，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车把。不管前面是沈严，还是陷阱，她都要去看看。她从外卖箱的夹层里摸出微型录音笔，按下了“保存”键，然后把笔放回原位，又检查了一遍微型摄像头的电量——还有80%，足够记录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电动车重新启动，朝着废弃纺织厂的方向驶去。车灯的光束划破夜色，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坚定。外卖箱里的资料，还在静静地躺着，等待着被揭开的真相。而那个神秘的电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也让这场看似普通的外卖配送，变成了一场未知的冒险。
她不知道，在废弃纺织厂的大门后，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紧紧地盯着她的身影。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她骑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