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厂的铁锈味混着机油味,钻进林小满的鼻腔时,她正蹲在办公楼后巷的垃圾堆旁,往清洁工的蓝布衫上泼泥浆。沈严在三米外的集装箱后给她打手势,掌心的船锚吊坠反射着正午的阳光,像颗不安分的星子。
“巡逻队每十五分钟绕办公楼一圈,”他的声音透过微型耳机传来,带着电流的沙沙声,“三楼财务室窗户没锁,进去后右转第三个文件柜,目标是标着‘2023’的黑色文件夹。”
林小满点点头,把沾着泥浆的扫帚往肩上一扛,步履蹒跚地走向办公楼。蓝布衫的口袋里,微型电脑的边角硌着肋骨,像块滚烫的烙铁。她故意让裤脚蹭过堆在墙角的废机油桶,深褐色的油渍立刻在布料上洇开,和真正的清洁工别无二致。
门卫室的老头趴在桌上打盹,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闽南语老歌。林小满低着头走过时,扫帚杆不小心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老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在她沾满泥浆的脸上扫了一圈:“新来的?”
“嗯,张队让我来清垃圾。”林小满的声音压得很低,故意带着点乡下口音——这是她昨晚对着沈严练了二十遍的成果。
老头嘟囔着挥挥手,又趴了下去。林小满的后背已经沁出冷汗,攥着扫帚的手心滑腻腻的,不知是汗还是刚才泼的泥浆。
三楼走廊的日光灯管忽明忽暗,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财务室的窗户果然虚掩着,林小满推窗时,金属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文件柜比沈严描述的更旧,铁皮上的漆皮卷成波浪状,露出底下锈蚀的灰色。标着“2023”的抽屉锁着,林小满从蓝布衫袖口摸出根细铁丝——这是沈严教她的“文职必备技能”,此刻她的指尖抖得厉害,铁丝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听到“咔嗒”轻响。
抽屉里没有黑色文件夹,只有几个贴着“报废”标签的纸箱。林小满的心沉了沉,难道情报错了?她蹲下身翻找时,膝盖撞到柜底,发出闷响。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财务室门口。
“谁在里面?”是个粗哑的男声,带着不耐烦的呵斥。
林小满屏住呼吸,迅速钻进最底层的空纸箱,用报废文件盖住自己。门被推开的瞬间,她透过纸箱的缝隙看到双军靴——和巡逻队穿的制式不同,靴底沾着新鲜的船坞淤泥。
“妈的,U盘呢?”男人的声音在翻找文件柜,“明明放这儿了……”
U盘?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沈严的情报里没提过U盘,但直觉告诉她这东西不简单。她悄悄从纸箱缝里观察,男人正把一个黑色U盘往西装内袋塞,动作匆忙得像在藏什么宝贝。
男人离开后,林小满从纸箱里爬出来,浑身沾满纸屑。她在刚才男人翻找的位置摸索,指尖触到个冰凉的硬物——是另一个黑色U盘,和男人拿走的那个一模一样,正卡在文件柜的夹层里。
“找到目标,是个U盘。”她对着领口的麦克风低语,把U盘塞进蓝布衫内侧的暗袋,那里还藏着微型电脑的电池,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撤离比潜入难十倍。林小满刚溜到二楼楼梯口,就听见楼下传来呵斥声。巡逻队提前换班了,三个黑衣人正堵在门口搜查,手里的电棍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她转身冲进洗手间,反锁门的瞬间,发现蓝布衫的下摆沾着片深色污渍——是刚才钻文件柜时蹭到的机油,在浅色布料上格外显眼。林小满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这痕迹要是被发现,等于在额头上写着“入侵者”。
窗外是条狭窄的排水管,锈得能看到里面的铜芯。林小满咬咬牙,打开窗户爬了出去,排水管在她体重下发出“咯吱”的呻吟,随时可能断裂。
她往下爬了三米,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开门声。是刚才那个找U盘的男人,他正趴在窗边往下看,手里举着枪:“抓住她!”
林小满猛地松手,借着重力往下坠了两米,重重砸在二楼的遮阳棚上。帆布破裂的声音惊得她耳膜发疼,她顾不上疼,翻滚着跳下棚顶,落在堆着废钢材的后院。
机油渍在地上拖出道醒目的痕迹,像条蜿蜒的蛇,直指她逃跑的方向。巡逻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电棍的电流声在寂静的后院里格外清晰。
“这边!”有人喊道,脚步声朝着她藏身的钢材堆靠近。
林小满蜷缩在两根锈迹斑斑的工字钢中间,指尖摸到口袋里的U盘,突然想起沈严的话:“实在不行就销毁目标,别硬撑。”可这U盘说不定比黑色文件夹更重要,父亲日记里提到的“加密数据”,会不会就存在这里?
就在巡逻队的电棍快要戳到钢材堆时,远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办公楼的另一侧。
“什么声音?”
“去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小满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从钢材堆里爬出来,刚想往围墙跑,就看到沈严站在围墙外,手里还捏着块石子——刚才的响声,是他用石子砸中了办公楼的铁皮水箱。
他冲她比了个“快”的手势,转身消失在巷口。
林小满翻过围墙时,手掌被铁刺划开道口子,血珠滴在蓝布衫上,和机油渍混在一起。沈严的车停在巷尾的阴影里,引擎还没关,他正趴在方向盘上,对着对讲机说:“目标已撤离,重复,目标已撤离。”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边?”林小满拉开车门坐进去,疼得倒吸冷气。
沈严没回头,只是递过来瓶碘伏:“你的耳机信号断了三分钟,除了后院,没别的地方能藏。”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频率快得像在打摩斯密码,“拿到东西了?”
林小满从暗袋里摸出U盘,黑色外壳上还沾着她的血:“不是文件夹,是这个。”
沈严的目光落在U盘上,突然皱起眉:“这不是军供站的制式U盘,是民用款,上面还有……”他接过U盘,指尖擦掉血迹,露出外壳上的烫金图案——是个卡通鲨鱼,咧着嘴笑得诡异。
“这是……游戏公司的周边?”林小满愣住了,想起刚才那个男人慌张的样子,难道这U盘里根本不是什么加密数据?
沈严把U盘插进副驾驶的接口,电脑屏幕上跳出个安装界面,背景是片深蓝色的海洋,一条卡通鲨鱼在屏幕里游来游去,标题写着“深海大冒险”。
“是个游戏?”林小满的脸瞬间涨红,想起自己刚才紧张得差点销毁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拿错了?”
沈严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安装到99%时,进度条突然卡住,屏幕上的卡通鲨鱼停止游动,眼睛变成了红色,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狰狞。
“警告:非授权用户闯入。”一行血色的字缓缓浮现,“游戏开始了,祝你好运。”
电脑突然自动关机,U盘弹出时变得滚烫,林小满伸手去捡,被沈严一把按住。
“别碰!”他的声音异常严肃,从工具箱里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U盘,“这不是普通的游戏,是个引爆程序。”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收缩:“引爆程序?”
“刚才安装时,它在自动扫描附近的电子设备,”沈严的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后台记录,“如果我没猜错,这U盘里藏着定位器,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话音刚落,后视镜里就出现了三辆黑色轿车,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车灯刺破夜色,像野兽的眼睛。
“坐稳了。”沈严猛地挂挡,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轿车像支离弦的箭,冲出了巷口。
林小满回头望去,黑色轿车紧追不舍,最前面那辆的副驾驶上,坐着那个找U盘的男人,他正举着枪,对准了他们的后窗。
她突然想起那个卡通鲨鱼的笑容,原来毒贩的“玩笑”,是个要命的陷阱。而她误拿的这枚U盘,不仅没能找到线索,反而把他们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沈严猛打方向盘,轿车拐进条狭窄的单行线,后视镜里的车灯暂时被甩开。林小满攥着那枚还在发烫的U盘,突然意识到:真正的加密数据,恐怕还在那个男人拿走的另一枚U盘里。
而他们,必须在被追上之前,找到拿回它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