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审讯室,白炽灯把墙面照得泛白,空气里飘着一股混合了汗味和消毒水的酸腐气。林小满坐在单向玻璃后的观察室里,指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是毒贩阿力的全部档案——三十七岁,无业,近五年因“非法持有毒品”被抓过三次,每次都因证据不足轻判,这次在码头交易时被沈严当场按在集装箱上,脚踝还留着特警靴的鞋印。
“第三杯了。”旁边的老刑警王勇咂咂嘴,看着审讯室里沈严把一杯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推到阿力面前,“沈队这招‘温水煮青蛙’,对这种老油条管用吗?”
林小满没抬头,调出阿力的通话记录:“他手机里有十七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匿名号码,最后一次呼叫是在被捕前五分钟。”她指着屏幕上的波形图,“这个号码的基站定位,和‘719行动’那天跟踪我的黑衣人位置重合。”
王勇凑过来看:“意思是,黑衣人就是给他下令的人?”
“或者,是同一个团伙的。”林小满放大地图上的红点,“而且你看,这个号码的通话时段很规律,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一定有一次长通话,像是在汇报工作。”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沈严走了进来,摘下沾着烟灰的警帽,额角的青筋还没下去。“嘴硬得很,”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只认自己是‘跑腿的’,问上线就装聋。”
“我刚才在监控里注意到,”林小满把一段视频拖到他面前,“你提到‘深海’的时候,他喉结动了一下,瞳孔缩缩了0.3秒——这是典型的恐惧反应。”
沈严挑眉:“你的数据连这个都算?”
“不是算的,是微表情分析库的比对结果。”林小满调出另一个窗口,“FbI的公开资料里有记录,人在听到恐惧源时,交感神经会让瞳孔在0.2-0.5秒内收缩。他对‘深海’的恐惧,比对警察的恐惧更明显。”
沈严盯着屏幕里阿力低头喝咖啡的样子,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把他的案卷再调出来,我要知道他前三次被捕的具体时间。”
林小满很快调出档案,指尖点在屏幕上:“2019年3月,2021年7月,2023年11月——间隔差不多两年四个月,很规律。”
“每次被捕都在码头附近,”沈严突然开口,“而且罪名都是‘非法持有’,不是‘交易’。”他转身往审讯室走,“这说明他的任务不是卖货,是‘送货’,而且每次送货的时间点,可能和某个更大的动作有关。”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突然想起昨天在医院,沈严背她出荒林时,后背被树枝划破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深色警服。她从包里翻出一个创可贴,犹豫了一下,又塞了回去。
审讯室里,沈严把一张照片拍在阿力面前——是老张的遗像。“认识吗?”
阿力的眼神闪了一下,端起咖啡杯的手晃了晃,褐色的液体溅在审讯桌上,像一小片干涸的血迹。“不……不认识。”
“南城海鲜市场的老张,”沈严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带着冰碴子,“你上个月还去他的货车上‘取过货’,就在冷藏车的暗格里。他临死前掌心写的‘深海’,你总该认识吧?”
阿力的肩膀猛地塌了下去,嘴唇哆嗦着,却还是没说话。
沈严突然起身,猛地把窗户推开,凌晨的冷风灌进来,带着码头特有的鱼腥味。“知道老张为什么死吗?”他盯着阿力的眼睛,“因为他发现你们偷军用麻醉剂,想报信,结果被你们灭口。现在他的货车还停在警局后院,备胎里的U盘,我们已经解开了。”
这句话像根针,扎破了阿力紧绷的神经。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们……你们不能动‘深海’!”
“哦?”沈严坐回椅子上,语气平淡,“为什么不能动?”
阿力喘着粗气,像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观察室里的林小满握紧了拳头,王勇也往前凑了凑。三分钟后,阿力突然瘫在椅子上,声音嘶哑地说:“‘深海’不是你们能惹的……她是个女人,惹了她,你们全家都得死。”
观察室里的林小满愣住了,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深海,女性”,搜索结果里跳出一堆无关的信息,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女人?”沈严挑眉,“什么样的女人?”
“声音……声音像电台主持人,软软的,但是听着让人发毛。”阿力的手指抠着桌子边缘,指节发白,“我只听过她的声音,没见过本人,但兄弟们都说,她总穿红色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咯噔咯噔’的,老远就能听见。”
“红色高跟鞋?”沈严重复了一遍,“她和军用仓库的失窃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阿力突然激动起来,“我就是个送货的,只负责把东西从码头送到指定地点,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每次给我打电话,都用变声器,而且……而且她知道我妈住在哪,知道我儿子在哪上学!”
林小满的心沉了一下,快速调出阿力的家庭信息——母亲瘫痪在床,儿子在读小学三年级,登记地址是南城老城区的一个胡同里。“用家人威胁,是毒贩常用的手段。”她对王勇说,“但‘深海’连这种小喽啰的家庭信息都掌握,说明他们的情报网很全。”
王勇骂了句脏话:“这群狗娘养的,连孩子都不放过。”
审讯室里,沈严把一杯温水推到阿力面前:“你儿子叫阿明,对吧?在阳光小学三年级二班,班主任姓李。”他看着阿力猛地抬头,继续说,“上周三下午,他放学路上被几个社会青年堵了,是我们队里的小李送他回家的——你以为,凭你这点能耐,能护得住他们?”
阿力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妈要透析,儿子要交学费,‘深海’说,只要我帮她干一年,就给我三十万……”
“三十万买你当替罪羊?”沈严冷笑,“你被捕的时候,身上的毒品够判十五年,她给你的钱,够你儿子读到大学吗?”
这句话戳中了阿力的痛处。他捂着脸哭了半天,突然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但你们得保证,保护好我妈和我儿子!”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们会申请证人保护。”沈严的语气严肃起来。
“‘深海’每个月都会去一次‘老炮酒吧’,”阿力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是去喝酒,是去见一个穿军装的人。他们在二楼的包间里见面,每次都点一杯‘蓝色妖姬’,酒里放一片柠檬。”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快速搜索“老炮酒吧”——位于市中心的一个老街区,周围有三个军区家属院,距离J-719军用仓库只有三公里。“穿军装的人……”她喃喃自语,“难道‘深海’真的和军方有关?”
王勇拍了下桌子:“这下对上了!军用仓库失窃的麻醉剂,说不定就是通过这个穿军装的人运出来的!”
审讯室里,沈严追问:“穿军装的人长什么样?有军衔吗?”
“没看清脸,总戴着帽子,”阿力努力回忆,“但个子很高,差不多一米九,走路背挺得很直,像是……像是经常训练的。而且他左手手腕上,有块黑色的表,表盘很大,看着挺贵的。”
沈严看向观察室,林小满立刻在屏幕上输入“男性,身高约190cm,军人气质,左手戴大表盘黑表”,搜索结果里跳出一堆军人的照片,但都没有明确特征。
“还有吗?”沈严追问。
阿力皱着眉想了半天:“对了……有一次我送完货,在酒吧门口等车,听见包间里吵架,‘深海’的声音突然变尖了,说什么‘林建军的账还没算清’,那个穿军装的人就说了句‘再等等,时机没到’。”
“林建军?”林小满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沈严也愣了一下,立刻看向观察室,林小满的脸在玻璃上映得发白,手里的笔掉在地上。
林建军,是她父亲的名字。
审讯室里的阿力还在说:“我不知道林建军是谁,但‘深海’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都在抖,像是恨得厉害……”
沈严打断他:“你确定是这三个字?”
“确定!”阿力点头,“我表哥也叫建军,所以印象深。”
观察室里,王勇看着林小满发白的脸,小声问:“小林参谋,这……”
林小满没说话,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林建军 深海”,屏幕上跳出的第一条结果,是五年前的一则旧闻——《南城军需处工程师林建军,因涉嫌走私军用物资失踪》。配图里的男人穿着军装,眉眼和林小满有七分像,脖子上挂着一条和她现在戴的一模一样的项链。
她突然想起昨天在老房子阁楼里找到的铁盒子,里面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深海不是人,是个计划”——原来不是指“深海”是个代号,而是真的和人有关,和她的父亲有关。
沈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供词。“他招了交易地点和时间,”他的声音放轻了些,“说下周三下午四点,在老炮酒吧二楼,他要把一批‘新货’交给那个穿军装的人。”
林小满抬头,眼睛里还有没散的水汽:“他说的‘林建军’……”
“我知道。”沈严把一张纸巾递给她,“你父亲的档案我查过,五年前失踪前,确实在军需处工作,负责物资调度——和J-719仓库的职责吻合。”
“所以‘深海’恨我父亲,”林小满的声音有点发飘,“军用仓库的失窃案,穿军装的内鬼,还有我父亲的失踪……这一切都连起来了?”
“现在下结论太早。”沈严看着她手里的项链,“但至少我们知道,下周三去老炮酒吧,可能会遇到两个关键人物——穿红高跟鞋的‘深海’,和戴黑表的军人。”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了回去,重新坐回电脑前:“我现在就查老炮酒吧的监控,还有近半年去过高档手表店的军人消费记录。”
“不急,”沈严按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先休息两个小时,明天再查。”
“我睡不着。”林小满摇摇头,点开酒吧的平面图,“这个酒吧的二楼包间有三个,其中‘牡丹厅’的窗户正对着后巷,方便逃跑——他们大概率会选这个房间。”
沈严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灯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从海鲜车乌龙事件到现在,不过一个月,这个总抱着电脑的文职,已经学会了在恐惧里找线索,在混乱里理逻辑。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阿力还说,‘深海’有个习惯,每次交易完都会留下一个‘记号’——在现场放一朵白玫瑰,花瓣上洒了香水,味道很特别,像是……檀香混着点甜味。”
林小满在笔记上记下:“白玫瑰,特殊香水味。”
“还有,”沈严补充道,“他说那个穿军装的人,每次离开酒吧时,都会往对面的便利店买一瓶矿泉水——而且只买某个牌子的。”
“哪个牌子?”
“忘了问。”沈严拿起审讯记录,“我再去审一次。”
他转身要走,林小满突然叫住他:“沈队。”
沈严回头。
“我父亲……”她咬了咬嘴唇,“他不会走私的,我知道他不会。”
沈严看着她眼里的坚定,想起老张日记里写的“林工好像不愿意”,想起冷藏车GpS轨迹里三次绕开的监控死角——那更像是在躲避什么,而不是在运输什么。
“我知道。”他说,语气很肯定,“所以我们要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小满点点头,重新看向屏幕。老炮酒吧的平面图在她眼前放大,二楼牡丹厅的位置被她标上了红色的五角星。窗外的天开始泛白,第一辆早班公交车驶过警局门口,发出“吱呀”的声响。
她调出父亲笔记本里的流水账,在“2018年7月19日”那一页停住——那天的记录被撕了一半,只剩下潦草的几个字:“红鞋女人来了,她说……”
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边缘处有淡淡的泪痕,像是被水浸过。
林小满放大图片,在泪痕晕开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符号——像是一朵花,又像是一个数字“7”。
这时,沈严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嗯了两声,脸色突然变了。挂了电话,他对林小满说:“技术科刚发来消息,阿力手机里那个匿名号码,刚才有了新动作。”
“什么动作?”
“它给另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沈严看着手机屏幕,声音沉了下来,“内容只有五个字:玫瑰准备好了。”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看向屏幕上老炮酒吧的平面图,突然发现牡丹厅的窗户下面,种着一排白玫瑰——是市政去年刚种的,花期正好在七月。
下周三,下午四点。
穿红高跟鞋的女人,戴黑表的军人,白玫瑰,还有她父亲留下的半截笔记。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藏在老城区里的酒吧。
林小满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下周三,行动目标:老炮酒吧。”
写完才发现,笔尖的墨水晕开了一点,正好盖在“红鞋女人”那几个字上,像一滴没干的血。
窗外的天彻底亮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供词上,阿力写下的“红色高跟鞋”几个字,被照得格外刺眼。
而在警局对面的巷子里,一辆黑色轿车悄悄发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摘下墨镜,露出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嘴唇,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老炮酒吧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脚边的包里,放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鞋跟处闪着金属的冷光,像是藏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