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内，空气的流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高城胸膛剧烈地起伏，他死死盯着林峰的背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赌？林峰，你再说一遍？用我剩下的人，用我A大队最后的血脉去赌一个你口中的翻盘机会？”
他猛地跨上一步，几乎要揪住林峰的衣领。
“你告诉我，这叫什么机会！这叫让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走进绞肉机里！我绝不同意！”
林峰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主屏幕上，那里，蝎子带领的最后几名队员正在利用齐麟用生命换来的战术，与使徒艰难周旋。
“高城，你看着屏幕。”林峰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蝎子他们很顽强，战术执行得也很好。但你看到那个在峭壁上的『幽灵』了吗？他就像个裁判，在欣赏一场角斗。等我们的战士把这些铁罐头拼掉，他就会出来，像打扫垃圾一样，把幸存者清理掉。”
“我们现在撤退，他会追杀。我们现在固守，他会等着我们弹尽粮绝。我们现在火力覆盖，只会暴露我们所有的火力点，然后被他逐个拔掉。这是一个死局。”
林峰终于转过身，看着双眼通红的高城。
“所以，我们不能按他的规则来玩。我们要掀桌子。”
说完，他不再理会高城，直接接通了蝎子的加密通讯。
“蝎子，我是林峰。现在听我命令。”
山谷内，蝎子刚打空一个弹匣，靠着岩石掩护，声音急促地回应：“林顾问！我们快撑不住了！需要支援！”
“不，你不需要支援。”林峰的话让通讯频道里所有幸存的队员都愣住了，“从现在开始，放弃所有攻击行为。重复，放弃所有攻击。”
蝎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林顾问？我们刚刚才找到它们的弱点，齐麟队长他……”
“那不是弱点，是诱饵！”林峰打断了他，“对方在用这三个使徒，测试你们的极限，收集你们的战斗习惯。你们表现得越英勇，你们的数据就越有价值，你们死得就越快。”
“现在，执行我的命令。所有人，立刻开始伪装。主动受伤，记住，要看起来凄惨，但不能伤及要害。然后，放弃抵抗，让他们抓住你们。”
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
几秒后，一个年轻队员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林顾问……这是让我们……去投降？”
“不。”林峰的声音透过电流，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是让你们打入敌人内部。这是一场『特洛伊木马』计划。”
高城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抢过通讯器，对着话筒怒吼：“林峰你疯了！蝎子，不要听他的！我命令你们……”
“高城上校。”
一个清冷的女声忽然响起，打断了高城的命令。
一直沉默的陈静，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后，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屏幕，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好像很激动。不过，你的判断是错的。”
高城猛地回头，怒视着她：“你懂什么！你知道『上帝』的手段吗？他们从不留俘虏！”
“当然。”陈静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高城的说法，“『幽灵』从不留活口，这是他们的信条。但是……”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屏幕上那个正在开火的使徒。
“这些铁疙瘩，和『幽灵』不一样。它们是机器，遵循着最底层的逻辑。在它们的程序深处，有一条非常有趣的指令，叫做『高价值战斗样本回收』。”
陈静的目光转向林峰，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活的，受了伤的，表现出强大战斗力的A大队士兵，在它们看来，就是最完美的『样本』。它们会把这些样本带回巢穴，进行分析。你说对吗，林顾问？”
林峰看着陈静，他明白了。
这个女人不是在帮他们，她是在给这场她导演的戏剧，增加更多不确定的，但是更精彩的剧情。她想看的，根本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是一场从内部爆破的盛大烟火。
高城愣住了，他看看陈静，又看看林峰，脑子里乱成一团。
“高城。”林峰重新拿过通讯器，声音沉稳，“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与其在外面被那个狙击手当成靶子打，不如赌一把，进去把他们的老巢搅个天翻地覆。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的兵。”
高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的狂怒已经褪去，只剩下作为指挥官的决断。
他对着通讯器，一字一句地说道：“蝎子，A大队所有人，执行林顾问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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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哨所内。
克隆人欣赏着袁朗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如同一个掌控全局的魔王。
“九分三十秒，哥哥。时钟在走，你的兵，也在一个一个地死去。你还在犹豫什么？”
袁朗没有去看桌上的手枪，也没有去看外面那些沉默的『幽灵』军团。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对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
“在你动手之前，我能问几个问题吗？”袁朗开口，语气平静得有些反常。
“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克隆人挑了挑眉，“说吧，我满足你的好奇心。让你死得明白一点。”
“你提到了妹妹。”袁朗缓缓说道，“你说你拥有我所有的记忆。那你告诉我，她最喜欢的那只布娃娃，是什么颜色的？”
克隆人嗤笑一声：“这种无聊的问题。当然是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左边的眼睛掉了一颗纽扣，还是你后来用军大衣上的扣子给她缝上去的。怎么，想用这种细节来考验我？”
“不。”袁朗摇了摇头，“你记得很清楚。那我再问你，我们最后一次在孤儿院吵架，是为了什么？”
克隆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卡顿，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为了一块被你藏起来的巧克力。你觉得我记不得了吗？我记得每一个细节，甚至记得你当时撒谎时，左手手指会下意识地蜷缩。”
“你记得的，都是事实。”袁朗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但你不知道，我藏起那块巧克力，是因为那天是她的生日，我想给她一个惊喜。你也不知道，我们吵完架，她躲在被子里哭，我把巧克力塞给她时，她是什么表情。”
克poh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些……这些无关紧要的情感细节，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袁朗的声音开始变得锐利，“因为你只是一个被灌输了数据的复制品！你拥有我的记忆，却没有我的情感！你提到她的时候，你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怀念，没有愧疚，更没有爱！你只是在利用她，把她当成一把刺向我的，最锋利的刀！”
“闭嘴！”克隆人猛地站了起来，他指着袁朗，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尖锐，“你这个抛弃了她的叛徒，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情感！你为了你的军装，为了你那可笑的荣誉，把她一个人丢在黑暗里！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我是有罪。”袁朗坦然承认，“这份罪，我会用一生去背负。但你，一个连灵魂都没有的空壳，你甚至不配提起她的名字！”
克隆人手腕上的计时器发出了急促的蜂鸣声，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时间到了！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很好，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和你的A大队，一起下地狱去忏悔吧！”
他举起手，正要下达屠杀的命令。
然而，就在这一刻，袁朗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绝望，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怜悯。
“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
袁朗的声音不大，却让克隆人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这把枪里的子弹，从来就不是为我们准备的。”
话音未落，袁朗动了。
他的手臂快得像一道闪电，瞬间抓起了桌上的92式手枪。
克隆人的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后退。
但他预想中的枪口并没有对准他，也没有对准袁朗自己的太阳穴。
袁朗的手臂稳稳抬起，枪口指向了头顶天花板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布满了灰尘的通风口。
“砰！”
清脆的枪声在狭小的哨所内炸响。
克隆人愣住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袁朗的行为。
子弹击碎了脆弱的金属格栅，从通风口的破洞里，掉下来一个小小的东西，落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那是一个小小的，因为年代久远而褪色发黄的布娃娃。
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左眼的纽扣，是用一颗军绿色的扣子缝上去的。
和克隆人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
克隆人脸上的狰狞、愤怒、残忍，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和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布娃娃，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那个作为『上帝』最完美作品，作为袁朗精神世界终结者的兵器，在看到这个布娃娃的瞬间，他坚不可摧的逻辑核心，裂开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