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脸上的笑容不减，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上那个被他画了圈的『黑石』。
『我赌后者，赌注是我下个月的津贴。拆弹，总是比考古刺激。』
林锋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迎向吴哲那双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眼睛。
他没有笑。
『我跟你赌。』
吴哲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下文。
『赌注是命。』林锋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波澜。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因为这几个字而沉重了些许。
吴哲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饶有兴致地看着林锋。
『新来的，你很擅长把话题引向终点。说说看，你的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赌桌上？』
『因为那下面埋着的，可能不是炸弹。』林锋走到窗边，看着小镇上昏黄的路灯。
『哦？那是什么？金矿？还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吴哲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是一种‘病’。』林锋缓缓说道。
他转过身，看着吴哲。
『我以前在成为士兵之前，跟过一段时间的地质勘探队，走南闯北，见过一些奇怪的地方。』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个可以解释他某些异常行为的身份背景。
『有些地方，地下的磁场极度异常，或者埋藏着某些特殊的矿物，会释放出人耳听不见的次声波，或者影响人的脑电波。』
『待久了，人会变得暴躁，会看到幻觉，甚至会发疯。当地人通常把这种地方叫做‘鬼坑’或者‘闹龙山’。』
吴哲听着，没有插话，但眼神里的兴趣愈发浓厚。
『老九说，坤萨用‘山神发怒’这种借口封锁黑石，任何靠近的人格杀勿论。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林锋继续分析。
『如果他挖到的是高科技武器，或者是稀有矿产，他应该会极力掩盖，偷偷开采。而不是用这种神神叨叨的理由，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反而引来更多的好奇和窥探。』
『除非，这种掩饰本身，就是一种警告。』
『警告什么？』吴哲问。
『警告所有想进去的人，那里面有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危险。‘山神’，只是当地人能理解的，对这种危险的最高级形容。』
林锋的这番话，让吴哲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他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你的意思是，坤萨不是在主动封锁，而是在被动隔离？他挖到了一个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潘多拉魔盒？』
『有这个可能。』林锋点头。
『一个让他手下百来号亡命徒都感到恐惧，只能用鬼神之说来约束的东西。』
吴哲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
『你的‘地质勘探’理论很有意思，它提供了一个新的解释角度。辐射，次声波，或者未知的生物病毒？』
他停下脚步，看向林锋。
『但这依然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需要动用大型设备，日夜不停地挖掘。如果是隔离，应该是填埋，而不是挖掘。』
『所以我认为，我的‘拆弹’理论依然成立。』吴哲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坤萨挖到了一个宝贝，一个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宝贝。比如，一个古代遗留的自动化武器平台，或者一个能量核心。』
『这个东西有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比如你说的辐射或者声波。坤萨的人在挖掘过程中吃了大亏，死伤惨重，所以才有了‘山神发怒’的说法。』
『但他又舍不得放弃，所以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边死人，一边继续挖。他想把那个核心或者主体给挖出来。』
吴哲的分析，从战术和人性的角度来看，几乎无懈可击。
林锋知道，如果没有系统的警告，他自己也很可能会被这套逻辑说服。
『你的推断很合理。』林锋没有直接反驳。
『但无论是拆弹，还是防疫，我们都必须去现场看一看。』
吴哲笑了。
『说得对。争论一万句，不如亲眼看一次。既然赌局已经设好，那就该去看看我们的赌注，到底值不值钱了。』
他走到装备包旁，开始检查自己的夜行装备。
『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出发。今晚，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位‘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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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两人如同两道黑色的影子，融入了南云边境的雨林之中。
吴哲在前，他的动作轻盈得不像是在负重行进，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避开了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烂叶。
他是一个顶级的猎手，而这片丛林，就是他的猎场。
林锋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他的大脑此刻异常清晰，系统的环境扫描功能已经开到最大。
一个虚拟的、由无数线条和标记构成的三维地图，在他的脑海中实时呈现。
走了大约五公里，吴哲忽然停下，举起了右手。
他蹲下身，用战术手电筒的微光，照亮了地面上一根几乎与藤蔓融为一体的绊索。
绊索连接着一个简易的报警器。
吴哲回头，对林锋做了一个“干得漂亮”的口型，然后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林锋没有回应。
因为就在吴哲绕行的路线上，他的脑海中，系统正发出红色的警示。
『滴！左前方三米，红外感应器，伪装在树皮下，热成像启动中。』
林锋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了吴哲的战术背心。
吴哲的身体一顿，立刻警觉地停下，回头用眼神询问。
林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吴哲左前方那棵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树。
吴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巧的、镜片式的热成像观察仪，凑到眼前。
下一秒，他的身体轻微地僵了一下。
在热成像仪的视野里，那块伪装成树皮的东西，正散发着微弱但清晰的热量，一个红色的感应光束，正对着他们刚才要走过的路径。
如果不是林锋，他现在已经触发了警报。
吴哲放下观察仪，深深地看了林锋一眼。
他没有问“你怎么发现的”，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选择了另一条路。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的配合变得更加默契。
吴哲负责解决那些肉眼可见的物理陷阱，他的经验和直觉，让他像一个丛林中的幽灵。
而林锋，则成了吴哲的“眼睛”。
『右侧五米，压力感应板。』
『前方头顶，有微型摄像头。』
『地下半米，埋设了声波探测器。』
系统的提示不断在林锋脑中响起，他则用最简单的手势和动作，一次又一次地修正着吴哲的路线。
吴哲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审视，最后变成了一种全然的信任。
他不再去思考林锋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单纯地执行着两人的配合。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们不像是在潜入一个军阀的营地，更像是在进行一场配合了千百次的双人舞。
一场在刀尖上跳跃的，死亡华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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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外围的一处山脊。
这里是绝佳的观察点，可以将整个“黑石”前哨站的全貌，尽收眼底。
吴哲架起高倍望远镜，开始观察。
林锋则靠在一块岩石后，脑中的系统，已经将整个区域的扫描图像，放大到了极致。
眼前的景象，让两个见惯了风浪的人，都感到了些许不适。
那根本不是一个挖掘场。
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
坑洞的上方，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不断扭曲的薄膜，像是夏日午后路面上蒸腾的热气。
无数盏大功率探照灯将坑洞照得亮如白昼。
在坑洞的中心，一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起重机，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慢地从深坑中吊起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体。
那东西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看不懂的、螺旋状的纹路，形状无法形容，既不像是武器，也不像是机械。
坤萨，那个传闻中的小军阀，正站在坑洞边缘，拿着一个高音喇叭，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
他的手下，那些所谓的亡命徒，一个个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却又不得不操作着机器。
『看到了吗？』吴-哲的声音从喉部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惊异。
『那层扭曲的空气……是某种能量护盾？太老旧了，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
『还有那个黑色的东西，那是什么？』
林锋没有回答。
因为他的系统，在扫描到那个黑色物体的瞬间，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滴！警告！侦测到高强度同源反应！目标锁定！』
『反应特征：极度不稳定，具有瓦解特性！正在进行模因侧写……侧写失败！无法解析！』
『宿主，立刻撤离！立刻撤离！』
系统的声音，是林锋从未听过的急促和紧张。
就在这时，系统地图上，忽然冒出了十几个红点。
『警告！侦测到三点钟方向，八百米外，存在高能量反应的武器瞄准！十二个生命信号，心率平稳，处于潜伏状态！』
林锋的瞳孔一缩。
『吴哲，我们被瞄准了。』他冷静地说道。
『三点钟方向，对面的山脊线。有第三方势力。』
吴哲的望远镜立刻转向了那个方向。
在镜头中，他看到了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身影，正潜伏在草丛中，手中的狙击步枪，瞄准的不是坤萨，而是深坑中那个正在被吊起的黑色物体。
『妈的，黄雀在后！』吴哲低声骂道。
『看他们的装备和战术动作……不是一般的雇佣兵。』
局势，在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他们两个，则是闯入了这片猎场的，不速之客。
突然，异变陡生！
深坑中，那台起重机的钢缆，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那个巨大的黑色物体，猛地向下一沉！
笼罩在坑洞上方的能量护盾，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随后，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地破裂了。
一股无形的，肉眼无法看见的波动，以坑洞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开来！
林锋的脑海中，系统的警报声，变成了刺耳的尖啸！
『警告！模因污染发生！精神防护力场开启！』
『警告！高维信息冲击！宿主，立刻闭上眼睛，收束思维！不要去理解你听到的任何声音！不要去分析你看到的任何画面！』
一股剧烈的刺痛，猛地扎进林锋的大脑。
但下一秒，一股清凉的感觉从系统深处涌出，瞬间包裹了他的整个意识。
眼前的世界，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滤镜。
他听到了声音。
无法形容的声音。
像是亿万人的呓语，又像是星辰破碎的哀嚎，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每一个音节，都在试图构建一个他无法理解的逻辑，在污染他的认知。
但在那层蓝色力场的保护下，这些声音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杂音。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吴哲。
吴哲已经扔掉了望远镜，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跪倒在地。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而痛苦的闷哼，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爆起。
林锋再看向山下的挖掘现场。
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坤萨的手下，都陷入了癫狂。
他们扔掉工具，双眼赤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和极度的恐惧，开始疯狂地攻击身边的一切活物。
有人用工兵铲，把同伴的头颅劈开。
有人用牙齿，活生生地撕咬着别人的喉咙。
有人则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脑袋，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岩石。
没有逻辑，没有理由，只有最纯粹的，最原始的暴力和自毁。
就连对面山脊上，那些潜伏的“黄雀”，也陷入了混乱。
有几个人在地上翻滚惨叫，剩下的人，则开始互相射击。
整个山谷，都回荡着疯狂的枪声和不似人声的惨叫。
林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就是系统所说的“瓦解特性”。
从精神层面，瓦解一个智慧生命体。
他立刻冲到吴哲身边，试图将他拖走。
『吴哲！醒醒！』
吴哲猛地抬起头。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但又在极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的目光，穿过痛苦和混乱，死死地锁定了林锋。
他看到了林锋苍白的脸色，但更看到了林锋那双依旧保持着冷静和理智的眼睛。
在这一片精神崩溃的地狱中，林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吴哲的嘴唇在哆嗦，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