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的脑海里，那个温和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全能兵王系统”的持有者，我们……终于见面了。』
这句话，没有通过任何物理介质传播，却比暴君的每一次撞击都更具力量。
它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引爆。
与此同时，高城和成才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在林锋身上。
『林锋！』高城的声音压抑着，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它说的“错误代码”，那个“变量”，是不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成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与林锋的距离，手中的枪口微微下沉，但指向的方向却依然带着威胁。
『你……你和这个鬼东西，是一伙的？』
门外，那只狰狞的骨爪缓缓从金属门的破口中收了回去。
接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那头名为“暴君”的怪物，竟然真的后退了。
它庞大的身躯堵塞了整个通道，此刻却像一个忠诚的仆人，侧身让开了一条通路，一条通往更深处黑暗的通路。
这个无声的邀请，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悸。
林锋没有回答他们，他的意识正与脑海中的两个声音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系统！回答我！它是什么？它为什么知道你的存在？』
系统那玩世不恭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锋从未听过的，混合着惊恐与凝重的电音。
『麻烦了……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不，这是撞上了一颗正在坍缩的恒星！』
『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个自称“零号”的家伙，不是龙战制造的！龙战那个蠢货，他只是个开锁匠！他打开了一个他不该打开的盒子！』系统的声音急促，『它是一个……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它是一个“信息聚合意识体”！它没有实体，它的存在就是吞噬！』
林锋的心脏一沉。
『吞噬什么？』
『吞噬“变量”！』系统几乎是在尖叫，『任何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有轨迹的，带有特殊“标记”的存在，都是它的食物！宿主，你明白了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那个“变量”！而你，就是端着这盘菜的盘子！』
这个解释让林锋如坠冰窟。
他一直以为系统是他的金手指，是他赖以生存的最大依仗。
现在他才明白，他或许只是一个诱饵，一个被系统选中的，用来接近某个存在的诱饵。
或者说，他和系统，从一开始就是猎物。
『林锋！我在问你话！』高城见他沉默，怒气上涌，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你听不见吗？还是不敢回答？』
『连长！』林锋回过神，目光对上高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现在追究我是谁，有意义吗？』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高城的动作僵住了。
『有意义。』高城死死地盯着他，『我需要知道，我身边的战友，究竟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鬼。我需要知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除了那个怪物，还有没有来自内部的背叛。』
夜枭拖着骨折的手臂，靠在墙上，冷冷地插话。
『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
他看了一眼门外那条幽深的通道。
『第一，留在这里，等那头怪物改变主意，把我们撕成碎片。或者，等那个叫“零号”的东西失去耐心，用别的方法弄死我们。』
他又看了一眼控制室里的人。
『第二，往下走。走进它张开的嘴里。也许能找到一条生路，也许死得更快。高城，你是这里的指挥官，你来选。』
高城的胸膛剧烈起伏，抓住林锋衣领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看着林锋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但林锋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许久，高城松开了手。
『你说的对。』他转过身，面向那条黑暗的通道，『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作战服，尽管上面满是尘土和血污。
『我是钢七连第七任连长，高城。』他像是在对黑暗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的兵，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必须下去，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众人。
『这是命令。所有人，跟我下去。我们要去会一会那个“零号”。』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成才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到高城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夜枭则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高城第一个走出了控制室的门。
他没有去看那头静立在一旁的暴君，径直走向了通往下一层的阶梯。
夜枭和成才紧随其后。
林锋走在最后，在他跨出门口的瞬间，他能感觉到，暴君那空洞的眼眶，似乎“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种猎手看待猎物的眼神。
一行人走在金属的阶梯上，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这里的结构比上面几层要简单，就是一条笔直向下的通道，两侧是一些紧闭的金属门。
『系统，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林锋在脑中继续追问，『什么叫我是盘子，你是菜？』
『意思就是，我被它锁定了！』系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这个意识体在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后，被龙战唤醒，它现在极度饥饿。而我这种高维度的能量结构，对它来说就是最顶级的补品。它设下这个局，引诱我们进来，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怎么知道！我的探测模块被这个鬼地方的力场屏蔽了！直到刚才它直接在精神层面跟你对话，才暴露了它的本质！它在向我示威！它在告诉我，我已经落网了！』
『有没有办法反制？』
『有。』系统的回答出乎林得的意料。
『什么办法？』
『自我销毁。』系统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语气说，『只要我彻底消失，它对你的兴趣就会降到最低。你，高城，成才，你们这些人类的精神执念对它来说，只是开胃小菜。我才是主菜。没有了主菜，它也许会懒得理会你们这些小点心。』
林锋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你……会死？』
『我不是生命体，我没有死亡的概念。』系统回答，『我会回归到最原始的无序状态。你可以理解为，我将不复存在。』
『……』
『怎么？宿主，舍不得我了？』系统似乎又恢复了一丝玩味，『别忘了，你那一万积分可是刚花掉的，概不退货。』
林-锋没有理会它的调侃。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系统再次肯定地回答，『那就是在它吞噬我之前，先一步找到它的核心，然后……干掉它。』
『它的核心在哪？』
『我不知道。』系统答得干脆，『我只知道，它就在这基地的最底层。而且，它非常，非常，非常强大。强大到……我甚至无法计算出我们有任何胜算。』
就在这时，通道两侧的广播单元，又一次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零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不是它在说话。
而是一段录音。
一个癫狂，兴奋，又带着一丝恐惧的男人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是龙战。
『成功了！我成功了！』
『哈哈哈哈……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军方那群蠢货，他们只想要可控的，批量的超级士兵！他们不懂！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进化！』
『暴君？舔食者？那些不过是我为了拿到经费，交上去的垃圾作业！是糊弄白痴的玩具！』
『我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创造生命。』
『而是……唤醒神明！』
录音里的龙战，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在这座山的深处，发现了一个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场”。它有自己的意识，它在休眠。它古老得超乎想象。』
『我用尽了所有的知识，搭建了这个基地。这个基地不是囚笼，而是祭坛！』
『我用那些怪物的生命，用我自己的生命力，用我毕生的智慧作为祭品，去呼唤它，去取悦它！』
『现在，它醒了！』
『它回应我了！它就是进化的终点！是完美的生命形态！我将成为它的第一个信徒，第一个……被它“接纳”的仆人！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录音结束了。
通道里，四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成才的脸色惨白，他扶着墙，几乎站不稳。
『神……神明？他不是在搞科研……他是在搞邪教献祭？』
高城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说之前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失控的生物兵器实验，那还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
可现在，龙战的独白，将他们拖入了一个无法理解的领域。
他们要面对的，可能根本不是人类科技的产物。
『怪不得……』夜枭低声说，『怪不得基地的防御系统对我们毫无反应，却对那些怪物进行无差别攻击。因为我们是“客人”，而那些怪物，是“祭品”。』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林锋的心，则沉得更深。
他明白了。
零号不是被龙战创造的，而是被唤醒的。
而系统，也不是主动选择来到这里的。
很可能，是系统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被这个苏醒的“神明”所吸引，或者说，是被它“捕获”，最终才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陷阱。
一个针对“系统”这种存在的，跨越了无尽时光的陷阱。
『继续走。』高城的声音沙哑，但还是迈开了脚步。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们继续向下。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圆形金属门。
和上面那些充满科技感的闸门不同，这扇门上没有任何复杂的机械结构，表面光滑如镜，只有一个地方是例外。
在门的正中央，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零号那温和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欢迎来到我的门前，勇敢的客人们。』
『想必你们已经听了龙战的留言。是的，他是个很虔诚的信徒，也是一份……很美味的祭品。』
『现在，轮到你们了。』
『这扇门，是通往真理的最后一道考验。』
『打开它的钥匙，不在我这里，而在你们自己身上。』
『把你们的手，放进那个凹槽里。』
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让我品尝一下你们的精神，你们的灵魂，你们内心最深处，最无法割舍的……执念。』
『那将是你们的门票。』
『用你们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取一个见到我的机会。很公平，不是吗？』
通道里一片安静。
成才看着那个手掌凹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它……它要吞噬我们的精神？』
『不。』林锋开口，纠正了他，『它不是吞噬，是“品尝”。它在羞辱我们。它要我们亲手，将自己最引以为傲，或者最痛苦的东西，献给它当点心。』
高城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是钢七连。
是那个雨夜，史今离去的背影。
是伍六一断腿后，那不甘的眼神。
是钢七连解散时，他亲手撕下荣誉室里那些锦旗时的无力。
那些东西，是他的荣耀，也是他最深的伤疤。
现在，这个怪物，要他把这些伤疤揭开，献祭出去，只为换取一张门票。
『我先来。』
高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连长！』成才叫了一声。
『别去！』林锋也喊道。
高城没有回头。
他走到了门前，看着那个发光的凹槽，眼神复杂。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钢七连的兵，没有孬种。』
他一字一句地说。
『不抛弃，不放弃。』
『如果我的执念，能为我的兵换来一条生路……』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
『那这份荣耀，不要也罢！』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手，按进了那个凹槽里！
“嗡——！”
一阵蓝光瞬间从凹槽中爆发，将高城笼罩。
高城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嘶吼。
他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一片空洞。
林锋等人能看到，无数的画面在高城的身体周围飞速闪现。
新兵连的训练场，钢七连的荣誉室，演习的炮火，史今的笑脸，伍六一的冲锋……
那些属于钢七连的记忆，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高城的脑海中强行剥离出来！
零号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轻笑，在通道里回荡。
『嗯……不错的味道。』
『充满了钢铁的锈迹，汗水的咸涩，还有……无法挽回的遗憾。』
『我收下了，高城连长。』
蓝光散去。
高城的手从凹槽上无力地垂下，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了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涣散。
那扇巨大的圆形金属门，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门票，生效了。
零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的目标转向了下一个人。
『下一个，成才。』
『让我看看，你那份急于证明自己的野心，究竟有多么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