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碎石,从金字塔那破开的豁口钻了出来。外面天已黑透,冷风一吹,带着股焦糊和血腥混杂的怪味,激得任天齐打了个寒颤,喉咙发痒,又强忍着把那口血沫子咽了回去。
黑石城里静得吓人。之前那些游荡的尸傀不见了踪影,街道两旁的屋子黑灯瞎火,像是无数张沉默的嘴。只有远处城墙方向,隐约还有火光闪动,夹杂着几声辨不清方向的吆喝,像是黑齿部的人在收拾残局,又像是在搜寻什么。
“能走吗?”苏璃霜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喷在他耳畔,带着冰凉的湿润感。
任天齐试着动了动腿,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但还是点了点头。留在这儿就是等死,黑齿部缓过劲来,绝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没敢走大路,专挑 shadows 浓重的墙根和倒塌的房架子底下钻。苏璃霜在前头探路,她步子轻,像猫儿似的,偶尔停下来,侧耳听着动静,指尖有微弱的寒气萦绕,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任天齐跟在她后面,大半重量都倚在鸿蒙斧上,斧柄那点温吞吞的热度,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每走几步,他就得停下来喘口气,胸口像是压着块大石头。炼化渊暗和最后劈出那一斧的消耗,远比他想的更厉害。他现在这身子,怕是连个壮实点的凡人都打不过。
路过一处烧得只剩框架的屋子时,任天齐脚下一滑,差点栽进一堆焦黑的木头里。苏璃霜反应极快,回身一把捞住他的胳膊,入手只觉得他手臂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歇一下。”她不由分说,扶着他靠在一堵还算完整的断墙后面。
任天齐没逞强,后背贴上冰冷粗糙的砖石,才觉得踏实了点。他抬眼看了看苏璃霜,夜色里,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只有那双眸子,清凌凌的,映着远处一点点微光。
“谢了。”他哑着嗓子说。
苏璃霜没应声,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小皮囊,拔开塞子,递到他嘴边。是之前在幽灵船上找到的,里面只剩最后几口清水。
任天齐愣了一下,摇摇头,“你喝。”
“还有。”苏璃霜言简意赅,又把皮囊往前送了送。
任天齐看着她执拗的眼神,没再推辞,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清水划过干得冒烟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随即是短暂的舒缓。他把皮囊推回去,“够了。”
苏璃霜这才收回皮囊,自己却没喝,重新塞好收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靠在墙后,听着风穿过废墟的呜咽声。任天齐能感觉到,怀里的三块残甲安分了不少,但彼此之间那种紧密的联系还在,像是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碎星断斧彻底没了,它们像是没了爹娘的孩子,只能更紧地挨在一起。那兽皮书硬邦邦地硌在胸口,里面的秘密,还得等有命出去再琢磨。
鸿蒙斧靠在腿边,沉寂无声。但他握着斧柄的手,能感觉到斧头内部仿佛有江河在缓慢流淌,那是炼化渊暗后沉淀下来的力量,庞大,却尚未完全驯服。刚才逼退黑齿部的那一斧,只是撬开了这道洪流的一道缝隙。
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感觉腿上稍微有了点力气,任天齐撑着斧柄站起身,“走吧。”
苏璃霜点点头,两人再次没入黑暗。
这一次,运气似乎好了点。他们避开了几波零星的巡逻队,有惊无险地摸到了之前翻越的城墙那段。攀爬比下来时更费劲,任天齐几乎是被苏璃霜半推半拽地弄了上去,趴在垛口后面,喘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城外的林子黑黢黢的,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死寂的黑石城,任天齐咬了咬牙。这梁子,算是结死了。黑齿部,还有那个眼神怨毒的大祭司,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下山。”他低声道。
两人顺着来路,踉踉跄跄地往山下摸去。夜露打湿了衣襟,冰冷地贴在皮肤上。疲惫和伤痛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们的意志。
但无论如何,他们从那个龙潭虎穴里,活着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赵铁鹰他们那边,是否还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