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银白的光,冷得像是从万年玄冰深处凿出来的星辰碎片,无声无息地切开温吞的灰雾,缓缓飘近。它散发出的气息与周围滋养万物的混沌母气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历经无数岁月打磨后的锐利苍凉,以及某种非生非死的沉寂。
随着它的靠近,脚下那片缓慢蠕动的暗金“大地”似乎都凝滞了一瞬,脉动的沟壑中,粘稠的暗金流质流淌的速度明显变缓,传递出一种本能的忌惮,又或是…默许。
吸附在矿脉上的幼苗根须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并非攻击,而是低层次生命面对高层次存在时天然的战栗。核心那缕苍灰气流的嗡鸣彻底熄灭了,缩成一团,传递出清晰的敬畏与疏离。
任天齐强行压下的警惕瞬间拉满!那点银光带来的压迫感,虽不及寒渊深处那令人冻结的注视,却更加具体,更加尖锐,像是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能轻易切开喉咙的古刃。
他立刻切断了根须对混沌母气的吸收,所有意识收紧,死死“盯”着那不断靠近的光点。幼苗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叶片本能地收拢,护住下方缠绕的冰棺。叶心那点微弱的火星艰难地维持着稳定,透出一股戒备的灼热。
银光越来越近,光芒并不强烈,却能轻易穿透灰雾,照亮一小片区域。
那不是什么光点,而是一只…眼睛。
一只完全由某种冰冷银色金属构成的巨眼,足有磨盘大小。眼瞳并非圆形,而是由无数细密、不断缓慢旋转的冰冷齿轮和棱晶构成,折射出复杂而冷漠的光泽。没有睫毛,没有眼睑,只有光滑、冰冷、毫无情感的金属表面。它就那样悬浮在那里,冰冷的“目光”落在幼苗和冰棺之上,进行着毫无生命温度的扫描。
“滋…嗒……”
极其细微的、仿佛精密机簧运转又带着锈蚀摩擦的声响,从那只银眸中隐隐传出,伴随着一种极低频的、让吸附在矿脉上的根须都感到酸麻的震动。
被这冰冷的“视线”扫过,幼苗通体泛起一种被解剖、被看透的寒意。每一道裂纹,每一丝能量的流转,甚至核心那缕苍灰气流和其中烙印的坐标,仿佛都被那旋转的齿轮棱晶解析、记录。
更让任天齐心头骤紧的是,当那“目光”扫过冰棺时,棺内那道霜白纹路似乎被这外来的、更具侵略性的冰冷气息刺激,猛地闪亮了一瞬,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阴冷死寂,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银眸的旋转微微一顿。
那冰冷“目光”的焦点,骤然凝聚在了冰棺之上!之前只是扫描,此刻却变成了锁定!齿轮棱晶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发出的摩擦声变得急促,那股苍凉锐利的气息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与…排斥?
它似乎对那霜白死气的反应,远大于对混沌母气本身,甚至大于对幼苗这个外来者!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比银眸运转声更加低沉、更加古老、仿佛来自无尽岁月之前的叹息,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缓缓荡开。
这叹息声中,带着一种疲惫,一种失望,还有一种…了然。
发出叹息的,并非银眸。
而是幼苗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活着的混沌母气矿脉!
整个暗金“大地”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一股更加磅礴、却温和无比的意志缓缓苏醒,如同沉睡的巨人睁开了眼。这意志轻轻拂过紧张戒备的幼苗,拂过被银眸锁定的冰棺,带着一种抚慰的力量,瞬间驱散了银眸带来的部分压迫感。
那锁定冰棺的银眸,齿轮旋转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冰冷的“目光”从冰棺上移开,重新恢复了那种无情绪的扫描状态,但那股排斥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暂时蛰伏。
紧接着,另一股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意念,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这意念破碎不堪,充满了杂音,像是损坏已久的传讯法器发出的最后残响:
“…同源…之种…欢迎…归…来…”
“…警惕…污…秽…侵…蚀…”
“…‘巡天者’…职责…所…在…勿…怪…”
“…残骸…之地…休…憩…亦可…葬…身…”
这破碎的意念来源不明,仿佛是从矿脉深处某些古老的“伤疤”中渗出,带着血与火沉淀后的悲凉。
信息杂乱,却透露出惊人的内容。
同源之种?是指他,还是指那缕苍灰气流?污秽侵蚀?是指霜螭的死气?巡天者?是这只银眸?残骸之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任天齐的意识飞速运转,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真相。这里绝不仅仅是混沌母气矿脉那么简单!这矿脉本身拥有模糊的意志,存在着“巡天者”这样的守卫,还有这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充满战场伤痕感的破碎意念……
那只银眸不再靠近,只是悬浮在远处,冰冷的齿轮缓缓旋转,如同永恒的哨兵。
脚下的矿脉重新恢复了缓慢的脉动,温吞的混沌母气继续滋养着幼苗,却似乎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冰棺内,那道光茧的搏动依旧微弱,表面的霜白纹路在银眸“目光”移开后,光芒渐渐隐去,却留下一个更加清晰的烙印。
暂时的安全,却笼罩在无数谜团和冰冷的注视之下。
这所谓的“初生之地”,危机四伏,远比看上去更加复杂。而那道霜白纹路,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不仅指引着寒渊深处的恐怖,似乎也吸引着此地某些存在的敌意。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