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的水还在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岸边的碎石上，像是有人在数着时间。千羽灵站在排水口外的巷子里，手背上的印记已经不再跳动，但皮肤底下那根金属丝的残感仍像针扎似的往骨头里钻。她甩了甩手腕，把袖子拉下来盖住暗红痕迹，抬头看了眼龙枭。
龙枭背对着她，剑匣紧贴脊梁，寒气顺着衣料往外渗，把脚边的积水冻成一圈薄冰。
“你刚才没答我。”千羽灵说。
他没回头。
“你说不是怕，那是啥？”千羽灵往前走了一步，靴底踩碎了冰面，“总不能是感动吧？”
龙枭终于转过身，盲瞳映着巷口灰蒙蒙的天光，声音低得像从井底传来：“那地图，不能交。”
“不交也得交。”她从怀里摸出那张拓印的纸，抖开一角，“鬼市的人都抢疯了，现在全城都知道我们手里有赤焰山的路。你要是不想被人围在巷子里砍成肉片，就得找个主家靠一靠。”
他盯着那张纸，指节微微一动，像是想抽冰刃，又忍住了。
———
拍卖行的密室在城东第三条街，门面不大，里面却深得很。千羽灵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从袖中弹出一根银针，悬在空中转了半圈，确认无毒后才摘下兜帽。负责人坐在主位，脸上戴着半透明的玉面罩，说话时声音发闷。
“护送任务，酬金三千灵石，外加一件地阶防御法器。”龙枭推过来一块玉牌，“条件只有一个——把这具冰棺，从鬼市运到赤焰山北麓。”
话音落，两名黑衣仆从抬着一具通体漆黑的棺材进来，放在密室中央。棺身覆着厚厚一层寒霜，霜面不断凝结又剥落，像是有呼吸。
千羽灵刚走近两步，手腕上的印记猛地一抽。
千羽灵停住。
棺内传来一声心跳。
咚。
千羽灵手背的皮肤跟着跳了一下。
“这棺材……”她眯眼，“装的是活的？”
负责人没答，只掀开黑布一角。
棺面霜花瞬间重组，浮现出四个字：——双生同源———。
龙枭一步跨到她身前，掌心已扣住冰刃。他没看负责人，只盯着那具棺材，嗓音冷得能刮出冰碴：“掀开它。”
“你没资格谈条件。”负责人往后一靠，“要么接，要么——”
龙枭话没说完，龙枭的手已经掐上他喉咙。玉面罩裂开一道缝，脖颈皮肤下浮出暗红印记，和天剑宗死士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家主子派来的。”千羽灵冷笑，从毒囊里摸出一根细针，轻轻扎进棺沿霜层。针尖刚触到寒气，立刻结出一串冰晶，晶体内竟缠着一根细若发丝的金属线——和她体内那根傀儡线同源。
“有意思。”她拔出银针，甩掉冰渣，“你们拿死人当快递员，还非得找我这种带货标的？”
负责人被掐得脸发紫，却还在笑：“因为……只有你能唤醒它。”
“唤醒？”千羽灵挑眉，“它要是醒过来，第一个咬的就是你。”
龙枭松开手，负责人瘫在椅子上咳嗽。他抬手一挥，两名仆从立刻掀开棺盖。
寒气喷涌而出，密室瞬间结霜。棺内躺着一具女尸，面容与千羽灵完全相同，双眼紧闭，胸口插着半枚玉珏，纹路与她心口那枚严丝合缝。
千羽灵呼吸一滞。
女尸忽然睁眼。
耳畔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三十年后，替我活下去。”
“关上！”龙枭一掌拍下，整具棺材被冰劲震裂，女尸化作黑烟散去，只留下玉珏在碎冰中闪烁。
千羽灵蹲下身，捡起玉简，指尖刚碰到，暗格“咔”地弹开，一块玉简飞入她掌心。
玉简表面浮出血字：——剑主重生之日，双魂湮灭之时———。
千羽灵还没读完，龙枭的剑匣突然爆发出幽蓝火焰，火舌卷住玉简，却烧不毁半个字。火焰中浮现出画面——三十年前的天剑宗山门，烈焰焚天，一名持剑男子站在祭坛上，剑尖挑碎天穹，整片天空如琉璃崩裂。
那张脸，和龙枭一模一样。
“你早看过这些，对不对？”千羽灵举起玉简，火焰在她指尖凝成冰晶，“从炼器师死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这玩意儿会指向你。”
龙枭没否认，只伸手想夺玉简。
千羽灵往后一退，顺手将毒粉撒在桌上那张地图上。粉末遇空气显影，原本的等高线扭曲变形，显露出被篡改的路径——赤焰山真正的入口，根本不在北麓，而在地下三层的血色炼狱。
“你怕的不是任务。”千羽灵盯着龙枭，“是地图带我们去的地方。”
龙枭沉默片刻，突然抬手，冰刃刺向地图中央某一点。
投影瞬间扭曲，山体崩裂，岩浆翻涌，无数冰尸从熔岩中爬出，每具脸都和棺中女尸一样。它们拖着残破的躯体，一步步走向画面中央的祭坛，仿佛在朝拜什么。
千羽灵注意到，那些冰尸的手腕上，全都有锁魂链的痕迹。
而龙枭，正盯着它们，像是在看老熟人。
“改道。”龙枭收剑入匣，寒气席卷整个密室，墙壁、地面、天花板全被冻成冰窖，“去中州，找能封印双生魂的玄冰棺。”
“封印？”千羽灵笑出声，“你现在才想起来要封？它都快在我血管里办生日宴了。”
龙枭没接话，只将剑匣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
千羽灵没动。
“你不走？”他停在门口。
“走。”千羽灵把玉珏塞回衣襟，顺手将银针浸入密室角落的水缸。针尖刚触水，霜纹浮现，和冰棺表面的纹路完全一致。
她抬头，看向天花板。
那里，有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缝，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撞过。
“你真觉得，”千羽灵低声说，“河底那声笑，是冲我来的？”
龙枭回头，盲瞳映着冰墙上的倒影。
下一瞬，他剑气出鞘，直劈地面水洼。
河面炸开，十二具尸体浮出水面，全与棺中女尸相同，排列成阵，正是诛仙剑阵的格局。中央那具缓缓抬头，嘴唇未动，声音却从水底传来，用千羽灵的嗓音说：
“你逃不出命定的轮回。”
龙枭一剑斩下，剑光横扫，十二具尸体尽数碎裂，冰碴飞溅，在墙上刻出八个字：
——明日子时，棺启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