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褪去，时间的晕眩感让伊蕾娜微微蹙眉。
脚踏实地后，最先涌入鼻腔的是陈旧报纸和潮湿石板混合的气味，十年前的，十年前的罗斯特洛夫！
她们落在一个堆满杂物箱的昏暗小巷深处。
艾丝黛尔脸色苍白，身体晃了晃，立刻被伊蕾娜扶住。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们到了。时间不算太多，只有一个小时。”
伊蕾娜目光扫过巷口，快步走到一个报亭前。
摊主正低头打盹儿。她迅速抽出一张报纸扫了一眼头版日期——清晰无误地印着十年前的日期。
她将报纸轻轻放回，朝艾丝黛尔点了点头。
“确实是十年前，太厉害了。”
“走！”艾丝黛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急切。两人迅速唤出扫帚，升上城市上空。风掠过耳畔，下方是熟悉的钟塔轮廓，但规模似乎略小，街道也显得更加拥挤喧嚣，尚未经过后来大规模的翻新。
飞行中，艾丝黛尔的声音混合着风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或许你想问，我们救下了她的话，未来能否改变。但......即使我们在这里救下了他们……在那个未来，瑟琳娜死在我手里的事实不会改变。”
“那个世界已经凝固了。我们只是在创造一条新的世界线。只要让我知道……在这个可能里，她能拥有幸福的童年，不再走向那条路……就足够了。”
她自言自语的说着，眼神中带着一丝狂热。
伊蕾娜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操控扫帚，紧跟着前方那道紫色身影，她看着那份狂热，想到了过去和朝云一起见到的那些人眼中的狂热。
无一例外的，这些狂热被打破后，都会陷入疯狂。
艾丝黛尔示意伊蕾娜降落在街角一栋房屋的阴影里。
艾丝黛尔说：“你在这里，隐蔽好，我去敲门引开他们。到时候会有黑袍的强盗入室抢劫，你就制服他就行了。”
伊蕾娜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融入墙壁与高大灌木形成的阴影中，仿佛一缕消散的雾气。
她的魔力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覆盖了瑟琳娜家的大门和附近区域。
心跳平稳，呼吸悠长，她进入了纯粹的待机状态，只等待目标的出现。
艾丝黛尔整理了一下斗篷，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熟悉的的屋门。她抬手，指节轻轻敲击在木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开了。门缝里透出温暖的灯光，映照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瑟琳娜的父亲。
他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随即在看清艾丝黛尔兜帽下的脸庞时，转为惊讶。“你是……？”
“我是艾丝黛尔的姐姐。”艾丝黛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挤出一丝久别重逢的笑容。她微微掀开兜帽，露出更多清晰的面容。
“艾丝黛尔还有个姐姐？”男人的声音有点疑惑。很快，一个温婉的女人也出现在门口，是瑟琳娜的母亲。“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她轻轻一笑，随后按照计划说道：“是这样，我父亲有急事，是关于艾丝黛尔在国外留学的一些的消息，约了你们二人见面。”
她编造的理由并不高明，但语气中的急切和她此刻苍白的脸色，赋予了它一定的可信度。
瑟琳娜的父亲皱起眉头，显然有些意外和疑虑，目光再次仔细地扫过艾丝黛尔的脸庞，似乎在确认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这......脖子和脸的线条确实很像......”他一边披上外套，一边随口低语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过空气，落入了远处阴影中伊蕾娜高度专注的耳中。
伊蕾娜的银灰色眼眸在阴影里微微眯了一下。
这句评价在她脑中打了个转。
评断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不说眉眼气质，却单提脖子线条？这指向性过于具体，甚至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审视。经历多了的伊蕾娜也有了自己的敏感神经，她莫名感觉这件事不太对劲。
瑟琳娜的父母没有再多问，匆匆锁好门，跟着艾丝黛尔朝她指明的方向快步走去。
艾丝黛尔走在稍前，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她不敢回头，只能集中全部精神祈祷计划顺利，祈祷伊蕾娜能及时解决掉那个改变一切的强盗。
伊蕾娜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定着瑟琳娜家的大门。她的感知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那栋房子，等待着那预计中穿着黑衣、心怀不轨的身影出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街道依旧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模糊市声。
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预想中的强盗毫无踪影。
闲着也是闲着，伊蕾娜也开始了对于这件事的思考。
“强盗进来抢劫，一般情况下也是为了钱的，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杀人，更不会连捅数刀......这种犯案手法，更像是仇杀泄愤......”
“不会吧......”
就在这时，伊蕾娜左手食指上那枚连接着艾丝黛尔的戒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
紧接着，一条只有她能看见的、纤细如发丝却散发着刺目红光的魔力线，从加值中延伸而出。
这条红线并未指向瑟琳娜的家，而是迅速穿过了旁边的小巷，拐向街道的另一个方向——那正是艾丝黛尔引导瑟琳娜父母离开的方向。
伊蕾娜有些惊讶。
艾丝黛尔在战斗？我的魔力被抽过去的感觉还格外狂乱，与其说是遇到强敌更像是魔法使在愤怒的情况下使用魔力的样子。
一个手持利刃的凡人，对于一个受过训练的魔法使应构不成太大威胁，更遑论是薰衣魔女艾丝黛尔。
伊蕾娜自从有身体部分魔力化后就对能量流动的感知异常敏锐，戒指传来的魔力反馈带着强烈的混乱、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感，这分明是施法者精神剧烈动荡的样子。
出事了！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强盗！
伊蕾娜没有丝毫犹豫，身影瞬间从阴影中消失。
她不再遵循原定的等待计划，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灰影，沿着那条疯狂扭动的红色魔力线疾掠而去，这是她根据朝云的移动方式自己开发出的魔法，名为移形换影。
风声在耳边尖锐呼啸，两旁的建筑飞速倒退。
红线七拐八绕，最终指向一条位于两条主街之间、堆满废弃木箱和垃圾的狭窄死胡同。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焦糊味，已经先一步钻入了伊蕾娜的鼻腔。
她猛地停在巷口。
眼前的景象让经历过战场残酷的伊蕾娜也不由得呼吸为之一滞。
狭窄的巷子里一片狼藉。
瑟琳娜的父亲倒在地上，脖颈处裂开一道恐怖的豁口，鲜血正汩汩涌出，浸透了身下的石板；瑟琳娜的母亲伏在他身上，心口已经被贯穿，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生命正迅速流逝。
艾丝黛尔跌坐在不远处的墙边，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染红了薰衣草色的布料。她的魔杖脱手掉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精神冲击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显然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背对着伊蕾娜，站在血泊之中。
她蓝发凌乱，身上穿着的是沾着鲜血的黑袍，嘴上仿佛是刚刚进行了食人仪式一样，全是鲜血。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染血的短刀，刀尖还在滴血。她微微歪着头，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乎于哭泣和咯咯笑声的诡异声响，嘴里、手上、脸上都沾满了飞溅的鲜血，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此刻空洞而疯狂，嘴角却咧开一个扭曲的、带着病态快意的笑容。
女孩似乎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地转过身。
那张沾满血污的小脸，依稀还能看出与未来那个“二丁目杀人魔”画像的几分相似。
她看到了突然出现的伊蕾娜，那双疯狂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野兽般的警惕和暴戾，但看到伊蕾娜身上魔女的装束时，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咧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笑容更加扭曲狰狞，仿佛看到了新的、有趣的猎物。
她甚至挑衅似的扬了扬手中还在滴血的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伊蕾娜的目光扫过现场惨绝人寰的景象，扫过精神彻底崩溃的艾丝黛尔，最后定格在那个浑身浴血、笑容扭曲的小女孩身上。
所有的线索——那句“脖子线条”的怪异评价，艾丝黛尔记忆中瑟琳娜叔父的“虐待”，还有此刻这远超年龄的残忍和疯狂——瞬间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答案。
她脸上的最后一丝惊讶如同水痕般迅速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果然……我早该想到会是这样。”伊蕾娜的声音不高，在这死寂的小巷里却清晰得如同冰珠落地。
“诶呀，看来姐姐已经知道了呢，那这样的话，姐姐也得死掉哦。”而已经疯狂的赛琳娜却不在乎这些，她的目的只是想要继续维持杀人的快感，于是她快步冲向伊蕾娜，想要一刀捅在伊蕾娜的身上。
但，伊蕾娜甚至没有使用魔杖，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对着那个狂笑着举起染血短刀、正要向她扑来的小女孩——瑟琳娜。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瞬间降临！
瑟琳娜冲刺的动作骤然僵直，整个人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攫住，双脚瞬间离地。
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凭空提了起来，悬停在离地面一米多的半空中。她脸上那疯狂狰狞的笑容并没有消失，而是愈加疯狂，她试图挣扎，四肢却像是被焊死在无形的钢铁模具里，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精纯的魔力如同最坚韧的绳索，将她从头到脚彻底禁锢。
“说实话，我从没有杀过小孩子，但这次看来要破戒了，既然你这一世这么痛苦，那么我就送你赶紧进入轮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