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阳光正好。
“下一位。”林德腾拿起一块任务玉牌,声音温和清朗,带着令人心安的平静。
指尖拂过玉牌冰凉的表面,感受着其细微的纹理,如同感受着这万丈红尘最真实的脉搏。
一片枯叶被风卷入,轻轻落在摊开的《日报》上。
林德腾的目光落在叶片的脉络上,那生命的纹路,此刻在他眼中,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
道在脚下,道在手中,道在这发牌、饮茶、看报的安稳循环之中。
无为,自在。
一切如旧。
一名炼气弟子赶忙上前递上令牌。
处理玉牌,登记卷宗,品茶看报…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或异样。
然而,成就真仙中期、凝聚无为道心后,他的感知已截然不同。
无需刻意探查,宗门护山大阵的运转、各峰灵脉的流淌、乃至深处几道如同定海神针般
与此界法则隐隐共鸣的晦涩气息,都如同水中的涟漪般,自然映照在他心湖之中。
宗门深处,几股隐晦却浩瀚的气息如同沉睡的星辰
玄天峰深处,一道温润浩瀚如海的气息——真仙后期。
云渺峰下方,一道堂皇正大、锋芒内敛的气息——真仙中期。
后山禁地,五道或苍茫、或凌厉、或厚重的气息——皆为真仙初期。
更远处,还有数道稍弱但本质相近的气息,应是半步真仙或底蕴深厚的巅峰渡劫。
这便是玄元宗真正的底蕴。七位真仙坐镇,难怪能屹立东域之巅。
林德腾收回神念,心中波澜不惊。
真仙又如何?于他此刻的无为道心而言,皆是此界过客,并无高下之分。
飞升与否,皆在一念。他暂时并无打算。
这股力量确实足以横扫下界,令人敬畏。
但于他而言,也仅仅是“知晓”了而已。
无为道心湛然不动,既无攀比较量之心,亦无敬畏惶恐之意。
根据模拟中在藏经阁深处翻阅的那些古老禁忌典籍所载,修为达真仙之境后,修士便面临选择:
一是顺应天地感应,飞升前往更高层次的仙界,但一旦飞升,受界面法则所限,若非达至仙帝那般可无视界域规则的至高境界,便再难真身下界;
二是滞留此界,成为所谓的“驻世真仙”或“老祖”,但因此界的灵气环境限制,修为难以提升,大部分止步于真仙。
玄元宗这七位,显然选择了后者。
“与我何干呢?”林德腾啜了口温热的灵茶,感受着茶汤滑过喉咙的熨帖暖意,心中一片平静。
他的道是“无为”,是“不争”,是体悟本心的清静之地,而非称霸争雄。
宗门底蕴深厚,只会让他更觉安心。
…
殿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弟子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喧嚣了一日的任务殿,也渐渐安静下来。
林德腾处理完最后一块玉牌,将《日报》仔细折好,放在案角。
他并未立刻起身返回洞府,而是提起温在小火炉上的玉壶,为自己重新沏了一杯灵茶。
茶香袅袅中,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殿门方向。
藏经阁的温书昀,今日并未像往常一样,在午后闲暇时来他这里品茶闲聊。
这本身,就有些不寻常。
结合这几日温书昀偶尔流露出的怔忡出神、以及那极力掩饰却依旧被林德腾捕捉到的细微烦躁...
无为道基无声运转,结合对温书昀多年的了解以及那浩瀚如海的阅历见识,无需刻意深究,答案便已如水落石出般清晰。
九幽魔宗...少主...归期将至...宗门内部的压力...以及对玄元宗、对这段平淡交往的不舍与纠结。
林德腾端起茶杯,那眼神深处是一片了然之后的平静。
他呷了一口茶,温润的茶汤滑入喉中,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是了,时候差不多了。
...
是夜,月明星稀。
林德腾正在洞府内静坐,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与这山间夜色融为一体。
忽然,洞府外围那层极其隐蔽、兼具示警与隔音功效的禁制,被一道熟悉的气息轻轻触动。
来的很犹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林德腾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他起身,一挥袖,洞府石门无声滑开。
月光下,温书昀一袭青衫,站在门外,脸上惯常的温润笑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踌躇,眉头微蹙,眼神中交织着犹豫、凝重,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挣扎。
“温师兄,夜深露重,何事烦心?”林德腾的声音平和如常,侧身让开通道
“进来说话吧。”
温书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迈步走进洞府。
洞府内陈设简单,一桌两椅,一盏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他并未坐下,而是站在灯影里,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林师弟...我...”
话到了嘴边,却又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难以顺畅吐出。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林德腾走到桌边,取出两只玉杯,拿出一坛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灵酒,拍开泥封,醇厚的酒香瞬间在洞府内弥漫开来。
“温师兄,”林德腾一边缓缓斟酒,一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温书昀耳中,打断了他的挣扎,
“可是九幽魔宗来人催促了?”
啪嗒!
温书昀浑身猛地一僵,袖中一枚暖玉扳指竟被他下意识捏出一道细微裂痕!
他豁然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极度震惊与难以置信的锐利精光,周身那不属于金丹期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波动了一瞬
原本儒雅温和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久经磨砺的警惕与审视,死死锁定在林德腾身上!
洞府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林德腾却仿佛毫无所觉,将其中一杯斟满的酒杯推到他面前,自己拿起另一杯
抬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没有丝毫敌意或戒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你...何时知晓的?”温书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沙哑和紧绷。
他并未否认,因为林德腾的语气并非试探,而是陈述。
“有些年了。”林德腾抿了一口酒,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师兄虽掩饰得极好,但...
神魂深处那缕与玄元正道功法迥异的本源波动,细察之下,终有痕迹。”
温书昀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许,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他死死盯着林德腾:“那你为何...”
“为何不上报宗门?
不擒拿你这魔宗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