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肩散热槽那声轻响还在耳朵里回荡。陈渊没动，手里的纸页边缘已经磨得发毛，上面全是红笔圈出来的数据点。他盯着“左腿液压响应延迟”那一行，呼吸慢慢沉下来。
机甲电源灯还亮着，绿的，稳定。但刚才那声音不对劲，不是系统自检能发出的那种。
他站起身，把手电筒打开，光束照进右肩装甲缝隙。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纹横在连接件上，像是被高温反复灼烧过又冷却形成的疲劳纹。他伸手摸了下，金属表面还有余温。
“老赵。”他按下通讯键，“右肩连接件可能裂了，需要拆开看。”
“我马上到。”
不到三分钟，赵铁锤拎着工具箱从通道口拐进来，裤脚沾着油渍，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灰。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直接蹲到机甲旁边，打开便携终端连上主控模块。
“自动诊断走不通。”陈渊指着屏幕，“传感器报的是‘轻微磨损’，但刚才那声响太怪，不像正常反馈。”
赵铁锤嗯了一声，手动切进底层日志，绕过报警阈值，调出动力轴扭矩曲线。画面跳了几下，最后定格在三个异常波形上。
“左腿液压密封环破了。”他指着第一条，“漏压不止是慢，是根本封不住。”
第二条是右肩扭矩轴变形，偏差0.7度，不算大，但在高负荷运转时会引发共振。
第三条最麻烦——动力回路接头氧化，电压波动超过安全范围，随时可能断电。
“这三个问题不解决，‘铁疙瘩’就是个摆设。”赵铁锤关掉终端，“咱们得连夜修。”
陈渊点头：“先换液压组件。”
维修仓库离得不远，两人推着运输车过去。货架上标着型号的备件只剩两套，都不是原配。赵铁锤翻出一套旧款，递给陈渊：“只能用这个，法兰口你得改。”
陈渊接过液压缸，重量比预想的重，表面有划痕，但内部结构完好。他抱着回到维修区，架在工作台上，拿起切割枪。
没有冷却液，不能长时间作业，他只能分段切削。火花四溅，打在防护罩上噼啪作响。十五分钟后，接口角度终于对上，他用卡尺量了三次，确认误差小于0.1毫米。
“可以装了。”他说。
赵铁锤扶住支架，陈渊钻到机甲左腿下方，拧开固定螺栓，把旧组件抽出来。内壁全是黑色油泥，密封环碎成几片，粘在活塞杆上。
“老化得太狠。”赵铁锤看了眼，“这批零件早就该换了。”
新组件装进去后，他们用手动泵压测试。赵铁锤一边加压一边听动静，陈渊盯着压力表。
“70%，停！”赵铁锤说。
安静几秒，没人说话。
“没漏。”陈渊松了口气。
“标记完成。”赵铁锤在记录板上画了个勾。
接下来是右肩扭矩轴。这地方空间窄，必须拆掉外层装甲才能动手。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拆螺丝，一个接零件，半小时后露出内部传动结构。
轴体确实有点弯，肉眼看不出来，但用激光校准仪一照，偏差清清楚楚。
“没法现场直。”赵铁锤摇头，“只能换。”
可备用轴没有现货。他们翻了库存清单，最后找到一根报废机甲上的拆件，型号接近，但长度差3厘米。
“加个垫片凑合。”陈渊说，“撑不了太久，但够用一次战斗。”
赵铁锤同意。他们用钛合金片切出两个等厚垫圈，焊接固定。装回去后重新校准，扭矩曲线恢复正常。
最后一项是动力回路接头。位置在驾驶舱下方夹层，人得趴着进去。陈渊爬进去时，头顶只剩二十公分空间，稍一抬头就撞到管线。
接头氧化严重，铜芯发黑，绝缘层脆化。他取出自制的弯曲探针钳，一点点刮除锈迹，再用微型焊枪重焊接触面。
赵铁锤站在外面持绝缘板防护，手里拿着电流监测仪。
“电压稳住。”他说，“别超流。”
“明白。”陈渊焊得很慢，每一下都小心控制温度。
十分钟过去，四个主要接头全部处理完毕。他退出夹层，衣服后背全湿透了。
“通电试试？”赵铁锤问。
陈渊点头。两人退到安全区，启动远程重启程序。
绿色指示灯一个个亮起。主屏幕跳出自检进度条，从1%开始缓慢上升。
30%……60%……90%……
最后停在“系统正常”。
陈渊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机甲头部摄像头的位置。镜头漆黑，但他感觉它也在看着自己。
“修好了。”赵铁锤拍他肩膀，“至少能扛一阵子。”
陈渊没说话，走到驾驶舱旁，打开侧盖检查神经接口线路。插头有轻微烧蚀痕迹，但他没动。这种程度的问题不影响使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机甲随时待命。
赵铁锤收拾工具箱，临走前看了他一眼：“别熬太久，后面还有硬仗。”
“我知道。”陈渊说。
赵铁锤走了。维修区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坐在机甲阴影下的台阶上，手里捏着刚才拧下来的旧螺栓。金属冰凉，边缘有些磨损，像是经历过很多次拆装。
屏幕上，系统状态栏一直亮着。左腿液压正常，右肩扭矩稳定，动力回路电压平稳。
一切看起来都没问题。
但他知道，海盗不会只来这一波。
他低头看着那枚螺栓，指腹摩挲着螺纹。
远处传来通风管道的低频震动，像是某种节奏。
他忽然停下动作。
刚才那震动……是不是比平时快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