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从驾驶舱里下来，手还搭在神经接口的金属环上。训练室的灯全亮着，机甲站在原地，右臂微微弯曲，像是刚做完一个收势动作。他低头看了眼工具包，把绝缘胶带和屏蔽网重新塞进夹层，拉好拉链。
赵铁锤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终端上滑动，一页页翻看系统日志。他盯着数据流停了几秒，忽然开口：“你这小子……修得比我当年还利索。”
陈渊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赵铁锤没回头，继续看着屏幕：“b区第七回路，高压段，短路点藏在脊柱通道拐角，一般人连查都查不到。你不仅找到了，还用胶带和屏蔽网临时搭了个绝缘层，测阻抗也做了，步骤一点没漏。”
他说完，转过身，双手撑在控制台上，直视陈渊：“昨天你还走三步摔一跤，今天就能独立修动力主缆，还能做双臂协同动作。学得快不说，脑子清楚，下手稳。比我当年强多了。”
陈渊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在地球时修过摩托、换过电路板，可那都是小打小闹。在这艘破飞船上，机甲的动力系统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机械都复杂。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勉强跟上节奏，随时可能掉队。可现在，赵铁锤亲口说他“比我当年强多了”。
这话从一个干了二十年机甲维修的老兵嘴里说出来，分量不一样。
“我……就是按流程来的。”他低声说，“断电、查线、隔离故障点、修复、测试、复位。每一步都记下来了。”
“流程谁都会背。”赵铁锤直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下他肩膀，“可你知道为什么大多数人背了流程也修不好吗？因为他们不懂‘为什么’。你不一样，你修的时候，脑子里有图。”
陈渊没动。
赵铁锤说得对。刚才他钻进检修口时，看到那根破裂的导管，第一反应不是慌，而是立刻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条动力流向——能量从核心出来，经过分流模块，进入四肢驱动单元。b区第七回路是右臂武器系统的主供能线路，一旦短路，整个右半身都会瘫痪。
他知道问题在哪，也知道怎么绕开风险。
“你有底子。”赵铁锤说，“不是那种死记硬背的底子，是真懂机械的底子。这种人，教起来省心。”
陈渊终于抬起头：“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不想拖后腿。”
“谁说你是拖后腿了？”赵铁锤笑了，“你现在已经是帮手了。而且是能独当一面的那种。”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在他心里荡开一圈圈波纹。
他想起刚苏醒那天，手里攥着一根断裂的金属管，在昏暗的走廊里摸索前行。那时他连飞船的基本结构都不懂，更别说操控机甲。现在，他已经能在高压线路出问题时冷静排查，还能完成组合动作。
变化是实实在在的。
“以后别等故障才去研究。”赵铁锤转身朝门口走，“平时多看看系统拓扑图，熟悉每个模块的连接方式。机器不会骗人，你对它用心，它就给你回应。”
陈渊背上工具包，跟在他身后走出训练室。
走廊灯光稳定，没有闪烁。两人沿着主通道往生活区方向走，脚步声在金属地面上轻轻回响。
“机甲练熟了，不代表能上战场。”赵铁锤边走边说，“敌人不会等你调平衡，也不会让你慢慢热身。”
陈渊听着，没打断。
“举个例子。”赵铁锤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你在驾驶舱里做格挡反击，是不是习惯先稳住重心，再出拳？”
“是。”陈渊点头，“系统提示要保持平衡。”
“那是训练模式。”赵铁锤摇头，“实战中，你要是每次都先把脚站稳，早就被人轰成渣了。真正的打法，是利用惯性滑行。”
“惯性滑行？”
“比如你刚完成一次格挡，身体还在后撤，这时候不要急着刹车。顺势往前推一把，让机甲借着后坐力往前冲，敌人预判你会停，结果你反而加速，这一拳就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陈渊脑子里立刻模拟出那个画面：左臂格挡，身体后仰，液压系统压缩蓄能，然后突然释放，整个人像弹出去一样撞向对手。
“这招不靠系统辅助？”他问。
“靠自己。”赵铁锤说，“关键是你得算准时机，太早冲出去会被预判，太晚又失去速度优势。练多了，手感就有了。”
陈渊默默记下。
他以前总觉得机甲操控就是按部就班，只要参数正常、动作标准就行。但现在他明白，真正的战斗，拼的是反应和节奏。
“还有。”赵铁锤继续走，“别总盯着显示屏看数据。驾驶舱里的信息太多，看花眼反而误事。你要学会用身体感觉机甲的状态。比如液压压力变化时，脚底会有轻微震颤；能量过载前，神经接口会发烫。这些细节，比屏幕上的红字提醒更快。”
陈渊摸了摸后颈的金属环。
之前修复线路时，他确实感觉到右臂响应迟缓，像是电流卡在某个节点。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系统即将锁死的前兆。
“你已经在用了。”赵铁锤瞥他一眼，“刚才你修完线路，没急着重启，先测了绝缘电阻。这就是经验。新人只会想着赶紧通电，老手才知道什么时候该慢下来。”
陈渊没说话，但心里已经下了决心。
他不能再满足于“会修”“会开”。他要变得更强，快一点，再快一点。不只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保护这艘船上的人。赵铁锤教了他这么多，小李帮他找资料，其他人也在各司其职。他不能只做一个被动接受帮助的人。
“我会练的。”他说，“每天加练两小时。”
赵铁锤哼了一声：“随你。不过记住，练归练，别把自己累垮。这船离最近的补给站还有三个月航程，咱们得活着到那儿。”
两人继续往前走。
主通道两侧的管道安静运行，通风口吹出微弱气流。远处传来低沉的引擎嗡鸣，是飞船动力系统在稳定运转。
“对了。”赵铁锤忽然想起什么，“明天轮到你值班巡检，b3到c5区的线路都归你管。发现问题直接报我，不用等指令。”
陈渊一顿：“我一个人？”
“不然呢？”赵铁锤看他一眼，“你还指望我天天跟着你？你现在已经能修脊柱线路了，区区巡检算什么。”
语气还是那么糙，可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他不再把他当新手看了。
“好。”陈渊点头，“我一定按时完成。”
“行。”赵铁锤拍拍他肩膀，“走吧，去吃饭。再不吃，食堂那锅炖菜又要被抢光了。”
两人拐过转角，走向生活区方向。
陈渊走在后面，脚步比刚才沉稳了许多。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赵铁锤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那句“比我当年强多了”。这不是客套，是实打实的认可。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了。
走廊尽头的灯光有些发黄，照在金属墙上泛着淡淡反光。他们走过一段短通道，前方就是食堂入口。
赵铁锤刚要推门，忽然停下。
“最后说一句。”他没回头，“战场上最怕的不是技术差，是犹豫。你一旦上了机甲，就得相信自己能赢。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得把拳头砸出去。”
陈渊站在他身后，看着那扇即将被推开的门。
他知道，下一阶段的训练，开始了。
他握紧了工具包的肩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