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子被什么东西“看”了一眼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的那股子劲儿，却像粘在骨头缝里的寒气，半天都散不掉。那不是带着恶意的眼神，也不是好奇的打量，更像是一头睡着的山，翻了个身，眼皮子掀开条缝，无意识地瞥了一下爬过脚边的蚂蚁——你就是那只蚂蚁。
主控厅里，好一阵子没人吭声。最后还是“引路人”身上那星璇光芒重新稳定下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开了口：“不对劲……刚才那感觉，不像是活物，至少不是咱们理解的那种‘活’……更像是一大团……睡着了还在运转的念头？或者说，是这片乱七八糟的空域自个儿带的一种……‘感觉’本事？”他自己说着都觉得有点玄乎，这情况明显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墨衡把传感器记录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除了那会儿航线自己偏了一下，屁都没分析出来。“追踪不到源头，能量特征乱得跟一锅粥似的，就好像……是这片空间本身在‘看’咱们。”他挠了挠头，一脸晦气。
苏牧搓了搓胳膊，总觉得有点发毛：“这破地方……难不成还真成精了？”
林栀没说话，她心里的感觉更怪。刚才那一瞬间，她肚子里那锅“大杂烩”非但没害怕，反而跟打了鸡血似的，转得那叫一个欢实，好像……还挺享受？仿佛她这种啥都掺和一点的混乱状态，跟这片啥规则都往里塞的“遗忘长廊”，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那道“目光”扫过来，非但没把她当异类，反而有种……“哦，来了个同类”的微妙感？
“甭管那是啥，这鬼地方不能待了。”墨衡定了定神，做出了决定，“‘逆熵法庭’那帮孙子指不定啥时候又摸过来，咱们别再招来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的，离开这‘长廊’，去‘永寂核心’！”
航线被重新设定，指向“万忆之间”给的那个坐标。救回来的那几个“启明星”船员，这会儿都跟丢了魂似的，蔫头耷脑地待在休息区，能闭眼就闭眼，显然还没从连番惊吓里缓过劲儿来。
接下来的路，顺荡得让人心里发毛。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再没出现，连平时隔三差五就得来一场的能量风暴和空间褶皱都消停了。突击艇简直像是在镜子上滑行，平稳得不像话。可外面那光怪陆离、色彩癫狂的虚空背景，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这平静底下指不定藏着多大的凶险。
这他妈哪是顺利，这简直是暴风雨前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
“前面不对劲，”墨衡盯着导航屏幕，眉头越皱越紧，“规则乱流平复了，能量流动变得有规律……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梳理过。咱们好像……正在靠近这‘长廊’的某个‘边儿’，或者一个什么‘节点’。”
屏幕上，原本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混沌景象开始变得有条理，一条看起来相对稳定、甚至有点像是被“修”出来的通道出现在前方。通道尽头，隐约能看见一片区域，散发着跟“遗忘长廊”这种混乱格格不入的、柔和而有序的光芒。
“那是出口？”苏牧凑过来问。
“说不准，”“引路人”死死盯着那片光，星璇眼眸里全是警惕，“‘永寂核心’在‘永饥之主’的老巢深处，那地方的门槛能这么消停？我看这更像是个……休息站？或者……请君入瓮的坑？”
就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钻进这条看着就蹊跷的通道时，林栀肚子里那团一直慢悠悠转着的“大杂烩”，突然自己个儿就嗨起来了！转速飙升，还自发产生一股子拉力，拽着她、或者说拽着整艘艇，非要往那通道里钻！那感觉，就像是饿了三天的狗闻见了肉包子味，拉都拉不住！
几乎同时，她脑子里那个“守夜人”也冒泡了，传递出一段冷冰冰但意思明确的信息：
“检测到高秩序度环境，与底层协议存在部分共鸣。环境风险评估：中等。行动建议：进入探查。存在获取关键数据或资源的可能性。”
连这个一向泼冷水的家伙都觉得该进去看看？
林栀跟墨衡、苏牧、“引路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心里直打鼓，但体内那锅汤的强烈意愿加上“守夜人”的理性分析，让他们决定——妈的，富贵险中求，进去瞅瞅！
突击艇小心翼翼地开进了通道。里面果然平稳得吓人，两边是流动的、像液态光组成的墙壁，把外面的混乱彻底隔开。飞了一阵，眼前猛地一亮——
他们冲出了通道，然后……全都傻眼了。
眼前不是预想中的星空或者什么险恶之地，而是一个……大得没边没沿的图书馆？
不，比图书馆夸张多了。这是一个漂浮在虚空中的、由无数顶天立地（如果真有天地的话）的巨大“书架”构成的宏伟殿堂。这些“书架”根本不是木头或金属做的，而是由凝固的光芒和密密麻麻、不断流动变化的奇异符号直接编织而成！上面放着的也不是书，是一个个散发着不同颜色、不同亮度、形状也各异的……光团。每一个光团，都像是个活着的硬盘，散发出海量的信息波动，古老、浩瀚，充满了知识的重量感。这地方向上看，看不到顶，向下望，是更深邃的虚无，只有无穷无尽的书架和漂浮的光团，散发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冷静与智慧的气息。
“这……这他妈是哪儿？”苏牧张大了嘴巴，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这地方跟他之前见过的任何玩意儿都不一样，既神圣又让人心里发毛。
墨衡试着用探测器扫描最近的一个淡蓝色光团，结果探测波就像撞上了一堵柔软的橡皮墙，直接被弹了回来。“读不了具体内容，但这些光团……每个好像都记录着一整个文明的兴衰、某种技术的天花板、或者某种烧脑的哲学思想……这儿是个……知识仓库？”
“不止是仓库……”“引路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那是激动混合着震惊，“这股味儿……这种摆弄规则的手法……是‘观察者’！绝对是他们的风格！”
“观察者？”林栀立刻抓住了这个新词。
“一群只存在于最古老瞎话里的家伙，”“引路人”解释道，星璇眼眸里满是敬畏，“传说他们早就超脱了所有文明和打打杀杀，唯一的活儿就是‘看’和‘记’，把宇宙里发生的屁大点事都记录下来，保持一种绝对的‘关我屁事’的态度。他们从不插手，就只是记录。难道说……这整个‘遗忘长廊’，其实就是‘观察者’搞的一个……超大号档案室？专门收留那些死透了、被忘干净了的文明和历史？”
要真是这样，那他们之前在这“长廊”里干的所有事儿，包括跟那黑乎乎的“影子”干架，是不是也已经被打包成册，放在这里的某个角落了？
就在这时，殿堂最中央的地方，一个比其他光团都更亮、更复杂、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大光团，好像被林栀体内那锅“大杂烩”吸引了一样，慢悠悠地飘到了他们面前。
光团表面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一个温和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也听不出男女的中性声音，直接在他们几个的脑子里响了起来：
“访问者。身份标识确认：混沌载体，契约执行个体，高优先级变量单位。”
“依据《观察者基础协议》第零条（最高权限），现提供与访问者关联性最高的‘封存记录’一份。记录编号：Ω-73。记录标题：‘逆熵法庭——秩序边界的守护者与终极审判官’。”
“是否接收该记录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