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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发现的可疑布条,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林薇的心头。深蓝色的绸缎边角还带着金线残痕,她将布条藏在贴身的荷包里,指尖偶尔触到,都能觉出一丝冰凉的不安。她并未立刻声张,也未对秋菊表现出任何异样——在没摸清对方底细前,贸然发难只会打草惊蛇。生意照做,日子照过,只是暗地里,她的目光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秋菊的举手投足间。

秋菊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比初来时更显利落。每日辰时不到,她便提着一个粗布食盒到店,食盒里是简单的杂粮饼和咸菜,放下后便拿起抹布,从门板到货架,擦得一尘不染。她擦柜台时总顺着同一个方向,指尖会轻轻拂过摆放口脂的瓷盒边缘,仿佛在确认什么;接待顾客时,虽仍带着几分农家女的青涩,却已能准确报出每种产品的价格和用法,遇到挑剔的客人,也会垂下眼帘耐着性子解释,语气恭顺得挑不出错。

有一回,一位穿藕荷色衣裙的夫人嫌玫瑰香皂的香气太淡,拍着柜台抱怨:“我在周记买的香皂,香得能飘半条街,你这破皂连味儿都快没了,莫不是掺了假货?”秋菊当时正蹲在地上整理货箱,闻言立刻站起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夫人息怒,咱们家的香皂都是用新鲜花瓣熬制的,没加香精,香气是自然的淡香,洗后身上不会留太重的味儿,也不会刺激皮肤。您要是喜欢浓香型,下次来我给您留着桂花味的,那批货用的是刚采摘的金桂,香气能持久些。”她说着,还取了一小块试用装递过去,态度诚恳又不卑不亢,竟真让那夫人消了气,最后买了两块桂花香皂离开。

看着秋菊应对自如的样子,林薇坐在里间算账,指尖却微微收紧——这丫头的应变能力,绝不像一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农户女。寻常农家女遇到这般刁难,要么慌得说不出话,要么只会一味道歉,哪会这般有条理地辩解,还能顺势推销其他产品?可再看秋菊低头整理货箱时,依旧是那副腼腆模样,鬓边的绒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又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

直到那日清点新到的面膜,林薇终于找到了试探的机会。这批面膜是陈大柱从村里工坊运来的,包装确实比之前略作调整——她特意让工坊的人在竹屉外层加了一层浅青色棉纸,纸上印了简单的缠枝纹,至于“配方微调”,则是她故意编造的幌子。她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屉面膜,指尖在棉纸上轻轻摩挲,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正在擦货架的秋菊听到:“这批货的配料方子好像微调了一下,加了点新东西,敷在脸上水润润的,效果应该会更持久些。”

说这话时,林薇的目光看似落在面膜上,眼角余光却紧紧盯着秋菊。只见秋菊手里的抹布顿了半拍,动作明显慢了下来,随即又恢复如常,转身走到柜台边,双手放在柜面上,脸上带着好奇的笑意:“东家,是加了什么好东西呀?是不是像上次您说的,那种能让皮肤变白的草药?”她的眼神清澈,语气里满是纯真的好奇,若不是林薇早有防备,恐怕真会被她这副模样骗过去。

林薇却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急切,以及手指悄悄攥紧抹布的小动作。她故意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地岔开话题:“不过是些提香的草药罢了,说了你也不懂。眼下快到晌午了,等会儿客人该多了,你赶紧把货架擦完,别耽误了做生意。”秋菊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轻轻“哦”了一声,转身回到货架旁继续擦拭,只是这次,她擦得格外慢,时不时会往柜台这边瞥一眼,嘴角还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那是一种掩饰不住的失落,或是计划落空的不甘。

这一试,让林薇心中的疑虑更深了。几日后,她又设下了第二个圈套。那日清晨,她故意比平时晚到半个时辰,一进店就对着秋菊歉意地笑:“昨晚清点账目到太晚,今早起迟了。对了,我得出去采购些棉纸和丝线,店里的包装快不够用了,约莫一个时辰回来,你看好店,别出什么岔子。”她说着,走到柜台边,弯腰打开柜台下左边的抽屉,假装在里面翻找什么,实则只是将几本无关紧要的旧书挪了挪位置,“对了,这抽屉里有一本旧的账册,上面记了些之前的供货渠道,都是重要的东西,你千万别去动它,免得弄丢了麻烦。”

秋菊站在一旁,点头如捣蒜,脸上满是认真:“东家放心,我肯定不动,好好看店,等您回来。”林薇又叮嘱了几句,才挎着布包出门,脚步却并未朝着市集的方向,而是拐进了街对面的“悦来茶楼”。

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视野最好,既能看到自家店铺的门口,又不会被轻易发现。林薇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将布包放在桌下,拿起桌上的折扇,假装漫不经心地扇着,目光却牢牢锁定着“林记凝香苑”的大门。起初,一切都很平静——有客人进店,秋菊笑着迎上去,介绍产品、算账、包装,动作熟练,与平时并无二致。林薇端起茶杯,指尖却有些发凉,心里暗自嘀咕: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

就在她快要放弃观察时,店内的客人渐渐走光,秋菊关上门,在门口挂了“暂歇”的木牌。她没有立刻回到柜台后,而是在店内踱了一圈,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外,像是在确认林薇是否真的走远。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她终于走到柜台边,双手撑在柜面上,犹豫了片刻,目光落在了左边的抽屉上。她先是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有脚步声后,才慢慢弯下腰,手指放在抽屉把手上,轻轻拉了一下——抽屉没锁,被她拉开了一条缝。

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她看到秋菊的脑袋凑近抽屉,似乎在里面翻找什么,动作很快,却很小心,生怕弄乱了里面的东西。过了约莫两刻钟,秋菊才慢慢关上抽屉,又用抹布擦了擦抽屉把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转身去整理货架了。

林薇长舒一口气,却只觉得后背发凉——秋菊果然有问题!她付了茶钱,快步下楼,故意绕了条远路,约莫一个时辰后,才装作刚采购回来的样子,提着装满棉纸和丝线的布包走进店里。

“秋菊,我回来了,刚才有没有客人来?”林薇一边将布包放在柜台上,一边随意地问道。秋菊迎上来,脸上带着笑容:“东家,刚才来了两位客人,买了两块香皂,我都记在账上了。”她递过账本,上面的字迹工整,确实记着两笔生意。

林薇接过账本,看似随意地翻了翻,走到柜台边,弯腰拉开左边的抽屉:“我看看之前的账册还在不在,等会儿要核对一下供货的数量。”抽屉里的旧书摆放整齐,和她离开时似乎没什么两样,连她故意压在最上面的那本《千字文》,书页折角的位置都没变。可这反而让林薇更心惊——若是秋菊只是好奇,翻找后难免会弄乱,可她却能完美地恢复原状,这份心思缜密,绝非普通农家女能拥有。

她不动声色地关上抽屉,手指却在抽屉滑轨的缝隙里轻轻摸了一下——指尖触到了一点湿润的东西,她悄悄将那东西刮下来,放在手心一看,竟是一小点淡绿色的泥渍。这泥渍颜色鲜亮,带着点湿润的光泽,绝不是府城街道上常见的黄土或青石板灰——府城的路要么是青石板铺就,要么是黄土夯实,只有乡下田埂边,才会有这种混合了草屑和腐叶的淡绿色泥土。

秋菊鞋底沾来的?还是她接触过什么带泥的东西?林薇将泥渍小心地刮下来,用一张油纸包好,塞进贴身的荷包里,与那片深蓝色布条放在一起。这两点线索,像两团迷雾,在她心里越积越浓。

当晚打烊后,林薇结算了当日的工钱,秋菊接过银子,笑着说了声“谢谢东家”,便提着食盒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薇才锁好店门,快步往家赶。

回到家时,陈大柱正站在灶台边擦铁锅,锅里还残留着鸡汤的香气。铁蛋坐在堂屋的油灯下,手里握着毛笔,正在练习写字,纸上写着“人之初,性本善”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丫丫则拿着一个布娃娃,在院子里追着小鸡跑,看到林薇回来,立刻扑进她怀里:“娘!你回来啦!丫丫今天乖乖的,没有闹爹!”

林薇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心里却满是沉甸甸的心事。饭桌上,陈大柱给她盛了一碗鸡汤:“今日生意怎么样?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林薇接过碗,喝了一口热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心里的寒意。她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就是今日客人多,有点忙。对了,村里工坊那边,你下次去的时候,让他们多做些面膜,府城这边卖得快。”她没提对秋菊的怀疑——陈大柱本就担心她在府城的安全,若是让他知道身边有可疑的人,只会让他更操心。

饭后,铁蛋照例回房温书,林薇哄着丫丫睡下,自己则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桌面上,映出她疲惫的脸庞。她从荷包里取出那个装着泥渍的油纸包,又拿出那片深蓝色布条,放在月光下仔细看着——布条上的金线残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泥渍则显得格外鲜亮。

秋菊到底是谁的人?是周记布庄的周老板派来的?毕竟周记之前一直是府城的龙头,自己的店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难免会耍些手段。还是那个更神秘的“锦袍人”?上次在县城,她就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那锦袍人的身影至今让她心有余悸。他们安排秋菊到自己身边,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窃取香皂和面脂的配方?还是为了监视自己的动向?甚至,是想找机会破坏店铺的生意?

林薇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绪纷乱。仅仅是观察和试探,恐怕很难弄清真相,必须想办法主动出击,找到秋菊与外界联络的证据,查清她的底细。可该从哪里入手呢?秋菊每日除了在店里干活,就是直接回家,从不与其他人接触,也没见过她传递什么东西。

就在林薇苦思对策之时,院门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叩门声。“笃、笃、笃”,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不像村里来的熟人那般粗重。林薇的心瞬间一紧,示意正要起身去开门的陈大柱:“你别动,我去看看。”

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月光下,门外站着一个白发老者,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粗布长衫,衣角沾了些灰尘,正是那日在市集上卖旧书的老者!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林薇压低声音,隔着门问道:“谁?”

门外的老者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说道:“可是林娘子?老朽日间在市集,与娘子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卖你旧书的那个老东西。”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苍老的沙哑,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薇心中讶异,却依旧保持着警惕,只拉开一条更宽些的门缝:“老先生深夜到访,有何指教?您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老者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塞进她手里,语速极快地说道:“林娘子,此处非讲话之所。老朽此来,是想提醒娘子,白日里在你店中帮工的那位姑娘,须得多加留意。老朽前日在城西的‘望春楼’外,似乎见她与几个穿黑衣服的人说话,那些人……不像是善茬,眼神凶得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薇脸上,语气凝重地补充道,“至于缘由,或许与娘子日前问起的那玉有关。老朽只能说这么多,再晚了恐生变故,娘子保重!”

说完,不等林薇追问,老者便迅速转身,脚步踉跄地消失在夜色中,很快就没了踪影。林薇站在门后,手里攥着那个纸包,只觉得手心冰凉——纸包里是一小块碎玉,颜色与她之前寻找的那块身世之玉极为相似!

卖书老者的警告,像一道惊雷,彻底炸响在林薇的心头!这不仅证实了她对秋菊的怀疑,更将秋菊的目的与她的身世之谜联系在了一起——秋菊的出现,竟然与那块能解开她身世的玉有关!

她靠在门板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原本以为只是生意上的竞争,却没想到牵扯到了身世之谜,背后似乎还藏着更庞大的势力。府城这潭水,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卷入了一场危险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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