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哲霄被萧月和苏明月“请”去云顶餐厅的事如同落入静谧棋局的一子,未曾惊起骇浪,却以其无形的涟漪,悄然触动了权力蛛网上每一根紧绷的丝线。
第一个感受到这涟漪的,是林薇。
她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去筒子楼附近“偶遇”,但心思却始终系在那个谜一样的男人身上。她通过自己的渠道,隐约得知了那场发生在云顶之巅、堪称魔幻的会面。
当听说乾哲霄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棉麻衣裤,在被半强迫的情况下,于那两个眼高于顶的世家千金面前侃侃而谈,最终让萧月和苏明月羞愧罚酒时,林薇先是愕然,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钦佩,是自豪,还是……一丝微妙的嫉妒?
她钦佩乾哲霄身处任何环境都岿然不动的定力与超然;她莫名地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仿佛自己看中的人得到了某种“认证”;
但内心深处,又有一丝酸涩,萧月和苏明月,毕竟是以那样一种强势的姿态,闯入了他的世界,哪怕结局是她们折服,这个过程本身,也让她感到一种属于自己的“发现”被分享了。
这种复杂的情绪促使她做了一件冲动的事——她开车来到了筒子楼下。
没有上楼,只是坐在车里,望着那扇熟悉的、锈迹斑斑的窗户。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或许只是想离那个搅动了她心湖的人近一点。
巧合的是,她看到乾哲霄从外面回来,依旧是一身简朴,手里提着那个旧布包。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车,径直走向楼道口。
林薇鬼使神差地推开车门,喊了一声:“乾先生!”
乾哲霄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林小姐。”
“我……我听说了云顶餐厅的事。”林薇走到他面前,有些语无伦次,“你没事吧?”
乾哲霄看了看她,似乎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淡淡道:“一顿饭而已,能有什么事。”
“萧月和苏明月……她们家背景很深,你……”林薇忍不住提醒,带着关切。
“背景深浅,与我何干?”乾哲霄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林小姐,你着相了。”
一句“着相了”,像一盆冷水,浇得林薇瞬间清醒。
是啊,自己在担心什么?担心他被权势诱惑?还是担心他被别的女人抢走?这两种担心,在眼前这个男人看来,恐怕都是庸人自扰,都是“着相”。
她脸一红,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回去吧。”乾哲霄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进了昏暗的楼道。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心中五味杂陈。她发现,自己越是想要靠近,就越能感受到彼此之间那道无形的、巨大的鸿沟。
那不是身份地位的差距,而是认知维度的天堑。
……
第二个被涟漪波及的,是陆则川。
祁同伟虽然按照指示减少了对乾哲霄的明面关注,但基本的动向掌握还是有的。
云顶餐厅的事件,涉及萧月和苏明月这两位身份敏感的“访客”,消息很快便通过特殊渠道汇总到了他这里,他也第一时间向陆则川做了汇报。
“萧家、苏家……他们也盯上了哲霄?”陆则川放下手中的笔,眉头微蹙。
他了解乾哲霄的才华,当年他在华尔街翻云覆雨时,就已是诸多资本追逐的目标。如今他神秘消失后又出现在汉东,被这些嗅觉灵敏的势力盯上,并不意外。
他担心的,不是乾哲霄会被拉拢。他了解这位老友,心志之坚,远超常人,绝非权势财富所能动摇。
他担心的是,乾哲霄会被卷入汉东这潭越来越浑的水中,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一个焦点,甚至……一个靶子。
“同伟,暗中加派人手,确保乾先生的人身安全,务必低调,绝不能让他察觉。”陆则川沉声吩咐。他不能允许老友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陷入未知的危险。
“明白!”祁同伟凛然应命。
陆则川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戒备森严的院落,心中升起一股烦闷。
汉东的局面已然错综复杂,父亲在江东以身涉险,高育良困兽犹斗,沙瑞金态度暧昧,如今连京城更深层的势力也似乎开始落子,目标还指向了自己唯一能交心的朋友。
这盘棋,越来越难下了。
他感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等着他行差踏错。
而此刻,在京城西山那座大院内。
“三爷”听着手下关于云顶餐厅之事的详细汇报,枯瘦的手指在紫檀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萧家和苏家那两个丫头,还是太嫩了。”旁边那位盘着佛珠的富态老者摇了摇头,“本想借她们的手去试试那乾哲霄的成色,顺便看看能否拉拢,没想到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无妨。”“三爷”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能让萧月和苏明月同时折服,更证明了此人的价值。他不是池中之物,寻常手段自然无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为陆家所用。继续盯着,找到他的软肋。是人,总有在乎的东西。”
“是。”阴影中,有人低声应道。
“三爷”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汉东那片土地上。
“陆仕廷在江东搅动风云,陆则川在汉东步步为营……这对父子,倒是默契。不过,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时候,也会成为彼此最大的软肋。”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
“通知下去,江东那边,给陆仕廷再加点‘料’,让他无暇他顾。汉东这边……是时候,动一动高育良这颗棋子了。他撑了这么久,也该发挥点最后的价值了。”
涟漪扩散,终将触及暗礁。
平静的水面下,更大的暗流正在酝酿、汇聚,等待着破水而出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被无形地裹挟其中,无人能够真正超然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