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的天空,并未因孙德海、钱永福的落网而放晴,反而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涌动着更加险恶的暗流。
祁同伟主导的雷霆风暴行动,如同高速推进的钻头,遇到了坚硬的岩层,阻力陡然增大。
这阻力,并非来自垂死挣扎的姚卫东,而是来自更高层面、更迂回的手段。
坐镇省城的田国富,如同一位稳坐中军帐的棋手,冷静地审视着棋盘。
他无意与气势正盛的祁同伟硬碰硬,而是采取了更为精巧的策略:以柔克刚,在无形的战场上牵制、削弱,乃至孤立对手。
他的第一子,落在了舆论上。
很快,汉东的官场私密圈子里,各种关乎祁同伟的“内部消息”和“深度分析”便开始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祁同伟这次在吕州,根本不是为了反腐,是在排除异己!”
“就是,你看看他提拔的那些人,哪个不是他在公安厅的老部下?哪个不是对他唯命是从?这分明就是在搞‘祁派’!”
“手段也太狠了,孙德海怎么说也是个老公安,说抓就抓,一点情面不讲,这不是酷吏是什么?”
“我看啊,他就是仗着陆则川的势,想尽快在汉东立起自己的‘山头’!”
这些言论真假掺半,极具迷惑性。
祁同伟重用程度等旧部是事实,办案雷厉风行、不讲情面也是事实,但在有心人的刻意引导和放大下,这些都被扭曲成了“排除异己”、“搞山头主义”的罪证。
谣言如同病毒,在官员们的饭局、茶余饭后悄然传播,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些中间派对祁同伟的看法。
……
与此同时,
田国富撒向其他几个地市的“天网”巡视组,也“卓有成效”地发现了问题。
在柳州市,巡视组“意外”地揪出了一起涉及国有资产流失的陈年旧案,而案件的关键经办人之一,正是祁同伟妻子梁璐的亲弟弟,梁磊。
梁磊在柳州市某国企担任中层领导,本身能力平平,仗着姐夫的权势,行事颇为张扬。这起旧案虽然金额不算特别巨大,程序上也存在瑕疵,若在平时,或许会被低调处理。
但此刻,在田国富的授意下,巡视组将其作为重大线索,高调上报,并暗示此案背后可能牵扯更深的利益输送。
材料很快被“有心人”摆到了相关领导的桌面上,甚至一些细节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
“看到没?祁同伟自己屁股也不干净!小舅子打着他的旗号搞钱,他能不知道?”
“我就说嘛,他祁同伟怎么就那么清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这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看他这次怎么收场!”
这一招极其阴狠。梁璐与祁同伟的婚姻虽已名存实亡,但法律上的关系仍在。
梁磊的问题,就像一颗精心埋设的地雷,虽然暂时炸不到祁同伟本人,却足以让他分心,让他投鼠忌器,更能在舆论上给他贴上“治家不严”、“纵容亲属”的标签,严重削弱其反腐的正义性和道德底气。
……
就在吕州案件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一则更加石破天惊的谣言,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汉东官场:
“沙瑞金要回来了!”
“听说京城那边有大佬力保,问题查清楚了,只是工作失误,近期就可能解除调查,回汉东继续主持工作!”
“真的假的?那现在这局面……”
“哼,我看陆则川、祁同伟他们蹦跶不了几天了!沙书记回来,还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这谣言来得突兀,却极具冲击力。
沙瑞金在汉东经营多年,树大根深,虽已倒台,但其残余势力和潜在的影响力依然不可小觑。
这则谣言,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让许多原本已经或准备向陆则川、祁同伟靠拢的官员心生疑虑,开始观望,甚至暗中与沙瑞金的旧部重新联络。
吕州市委大楼里,刚刚与张克勤达成隐秘同盟的姚卫东,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原本灰败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一种病态的光彩。
“天不亡我!沙书记要回来了!哈哈哈!”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兴奋难抑,“祁同伟,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三重压力,祁同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掣肘。
谣言让他愤怒,却无处发泄;梁磊的问题让他恼火,却必须谨慎处理,避免落入圈套;而沙瑞金可能回归的传闻,更是给整个汉东的政局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直接影响到办案的力度和决心。
他站在临时指挥中心的窗前,望着楼下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眉头紧锁。田国富这只老狐狸,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组合拳,招招都打在他的软肋上。
“厅长,外面那些谣言……”程度走进来,面带忧色。
“不必理会!跳梁小丑而已!”祁同伟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
“案子照查!证据链必须做实!告诉弟兄们,越是有人想搅局,我们越要沉住气,用铁案来回击一切鬼蜮伎俩!”
他的声音依旧斩钉截铁,但程度能看出,厅长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凝重。
谣言不杀人,但能诛心,能瓦解斗志,能制造混乱。
田国富的这番搅动,让吕州这本已明朗的棋盘,再度蒙上了厚重的迷雾。
权力、正义与阴谋在此交织,这场宏大角力已步入更深的迷阵,杀机四伏,险象环生。汉东的政治穹顶之下,仿佛有阴云在悄然汇聚,地基深处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