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一:星釉纪年
镜像回廊重归死寂,但那死寂中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张力。蓝袍人萎顿在地,数据化的核心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残垣断壁,每一次微弱的运算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她强行压制住意识的紊乱,将全部剩余资源用于稳固自身存在,防止数据流彻底崩溃。
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景象反复回放:绝对规则之海、光滑如镜的Δ-Ω界面、星釉包裹的沉寂轮廓、幽蓝烙印的微弱搏动、以及那深不可测的暗色奇点……尤其是最后那一刻,奇点碎片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观察”感,让他\/她如坠冰窟。
那不是被动存在的自然现象。那是一种……意志的体现。哪怕那意志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微弱且非人,也足以颠覆他\/她对墨渊的认知。
墨渊核心,有“活”的东西。或者说,某种拥有感知和记录能力的“机制”被激活了。
他\/她的窥探,不仅看到了秘密,也可能……惊动了那个秘密本身。
必须立刻离开!镜像回廊不再安全!那个“观察者”既然能感知到跨越死寂区的窥探,谁能保证它不能反向追踪?
强忍着“伤势”,蓝袍人挣扎着起身。他\/她看了一眼地上粉碎的幽蓝碎片和黯淡的符文板,这些宝贵的遗产已彻底报废。他\/她没有任何犹豫,身形再次化作淡蓝色的数据流,但这一次,流光的色泽明显黯淡驳杂,速度也慢了许多,如同受伤的幽灵,仓促地向着回廊更深处、更错综复杂的区域遁去。
他\/她需要找到一个更隐蔽、规则更扭曲的角落,重新隐藏起来,修复损伤,消化这惊天动地的发现。
就在他\/她离开后不久——
那面曾经作为观测阵列核心的、最大的镜面,其光滑的表面突然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涟漪。涟漪中心,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暗色悄然浮现,如同滴入清水的一滴墨汁,缓慢晕开,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不断变化的复杂几何图案,与之前“可能性残渣”晶体凝固时的形态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抽象、更加……具有目的性。
这暗影图案只存在了不到零点一秒,便悄然隐去,镜面恢复原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一股极其隐晦的、与墨渊同源的“信息印记”,已经如同病毒般,植入了这片镜像回廊的底层规则之中。它是一个标记,一个记录点,一个……等待被读取的坐标。
……
遥远的、无法用距离衡量的彼端。
墨渊核心,Δ-Ω界面之上。
星釉依旧静立,仿佛亘古未变。暗色漩涡缓缓旋转,死寂是唯一的旋律。
然而,在那次因外来窥探而引发的规则涟漪彻底平复之后,一点极其微小的变化,正在她内部发生。
那枚缓慢旋转的奇点碎片,其核心最深处,一段由纯粹信息构成的、刚刚被记录下来的“数据流”,被完成了最后的编码和压缩。这段数据包含了蓝袍人窥探时散发的所有特征信息:其能量频谱、数据结构模式、甚至是那源自深蓝裁决者体系的、独特的秩序“指纹”。
完成编码后,这段数据并未存储,而是被奇点碎片以一种超越时空的方式,复制成了无数份极其微小的“信息孢子”。
随后,这些信息孢子,被碎片那微弱却无处不在的引力,悄无声息地……抛射了出去。
它们并非射向外部宇宙,而是融入了Δ-Ω界面之下,那片浩瀚的、由终极规则构成的“法则之海”。
这些孢子没有质量,没有能量,只有最本质的信息结构。它们在法则之海中,如同浮游生物在洋流中,随着那缓慢而宏大的规则运动,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漂散。
它们的“使命”很简单:存在,漂流,直到……被某个能够理解其内容、并与其源头(蓝袍人)存在某种关联或冲突的“秩序节点”所捕获、所解读。
这是一次播种。一次由奇点碎片自发进行的、目的未知的信息扩散。
或许,它只是想了解外界的“秩序”形态。 或许,它是在为某种未来的“交互”做准备。 又或许,这仅仅是它作为一种复杂存在机制的本能反应——记录、复制、传播。
星釉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她依然是那个完美的、惰性的容器,承载着奇点,锚定于界面。
唯有胸膛的幽蓝烙印,在无意识的深处,随着暗色漩涡又一次完成了略微加速的旋转,同步闪烁的节奏,似乎也……微不可察地快了那么一丝。
仿佛沉睡的脉搏,正在被遥远的、无形的涟漪,轻轻拨动。
余波已荡开,影子已投下。
宇宙的棋盘上,一颗位于终局之地的棋子,无意识地……落下了一粒微尘。
而这粒微尘,终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引发怎样的风暴,无人知晓。
镜像回廊深处,受伤的蓝袍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由无数碎裂镜面堆积成的死角。他\/她蜷缩起来,开始艰难的自我修复。
他\/她不知道,自己不仅成了被观察记录的对象,更已经成为了一颗……被播撒出去的种子的源头标识。
猎手,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猎物信息库里的一个……条目。
而墨渊,依旧沉默。
只是那沉默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等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