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周显伏法
北镇抚司的密报连同张敬的画押证词,在天亮时分,被以最快速度呈送至御前。
养心殿内,一夜未眠的宪宗皇帝看完了最后一行字。他没有震怒,没有咆哮,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色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极度压抑的海面。指尖在那份沾着血与泪的证词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殿内侍立太监们的心尖上。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垂首肃立的凌云鹤与裴远,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人证物证,俱在?”
“回陛下,俱在。”凌云鹤躬身道,“周显贪墨实证、曹正关联供词(虽死,其部分招认已被记录)、地宫藏银、‘烛龙’密信、张敬证言及玉佩指认,环环相扣,铁证如山。其余涉案之‘水鬼’残余,亦已擒获在押。”
皇帝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化为冰冷的杀意。他拿起朱笔,在一份早已备好的驾帖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斩立决。”
……
刑部大堂,三法司紧急会审。证据链完整清晰,周显罪状如山,即便他仍有心腹党羽在朝,此刻也无一人敢出声为其辩护。审判过程快得惊人,几乎是走个过场,那朱红的“斩立决”批红便被当堂宣读。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
菜市口刑场,早已被闻讯而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万头攒动,人声鼎沸,各种情绪交织——有咬牙切齿的痛恨,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有纯粹看热闹的兴奋,也有零星几声兔死狐悲的叹息。
官兵和锦衣卫组成森严的警戒线,将汹涌的人潮挡在外面。刑台高耸,上面那柄鬼头大刀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午时三刻将近。
一辆囚车在重兵押解下,缓缓驶入刑场。曾经权倾朝野、锦衣玉食的工部尚书周显,此刻身披重枷,脚戴铁镣,穿着一件肮脏的单薄囚衣,头发散乱,面如死灰。囚车所过之处,烂菜叶、臭鸡蛋、石块如同雨点般砸来,伴随着百姓们积压了十年的怒骂与哭嚎。
“狗官!还我爹娘命来!” “贪官!你也有今天!” “天杀的!你不得好死!”
周显毫无反应,只是浑浊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天空,仿佛魂魄早已离体。
囚车抵达刑台下,他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刽子手拖拽下来,押上刑台,跪倒在地。监斩官,正是刑部尚书与凌云鹤。凌云鹤面无表情,目光冷冽地看着台下那个曾一手制造了无数人间惨剧的罪魁祸首。
“时辰到!验明正身!”监斩官高声道。
程序很快走完。刽子手端起一碗浑浊的酒糟酒,递到周显嘴边。周显机械地张嘴喝下,酒水混着血丝从他嘴角流下。
监斩官抽出令箭,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凌云鹤,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高声宣判:“罪臣周显,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效皇恩,反而贪墨巨万,偷工减料,致黄河决堤,生灵涂炭,事后更杀人灭口,伪造天灾,欺君罔上,罪大恶极!依《大明律》,判斩立决!即刻行刑!”
令箭被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吼!”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呼喊,既有宣泄,也有对最终时刻的期待。
刽子手吐气开声,抡起了那柄沉重的鬼头刀。
冰凉的刀锋贴上后颈的瞬间,周显仿佛突然从混沌中惊醒。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扭曲的脸上爆发出一种极致的怨毒和不甘,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烛龙——!!不会放过你们的——!!吾在地狱等着——!!”
声音未落,刀光悍然落下!
噗嗤!
一颗花白的头颅滚落在地,双目圆睁,残留着无尽的恐惧与怨愤。无头的尸身向前扑倒,脖颈处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刑台。
刹那间,整个菜市口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周显临死前那凄厉恐怖的诅咒震慑住了,连欢呼都忘了。
唯有那“烛龙”二字,如同带着血的楔子,狠狠砸进了每个人的耳中,在一片寂静里回荡不休,渗入骨髓。
凌云鹤站在监斩台上,寒风吹动他的官袍下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那具迅速冷却的尸首,心中没有太多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沉重的冰凉。
周显伏法了。一场持续了十年、牵扯无数人命的大案,似乎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他知道,这远非结束。
周显不过是台前的一枚棋子,甚至可能也是被抛弃的卒子。他那充满恶毒与恐惧的临终嘶吼,指向了一个更深、更黑暗、更庞大的阴影。
“烛龙”……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周显至死都如此恐惧?
凌云鹤的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望向紫禁城方向。那里的天空,似乎比别处更加阴沉。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