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殿外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和光亮。李寻欢与谢颜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龙啸云等人藏身的断柱残垣之后。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几乎凝固成实质。
无需言语,龙啸云、影十三和林诗音从两人凝重如铁的脸色和眼中未散的惊骇中,已明白他们带回了足以颠覆乾坤的消息。
李寻欢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深处的闷雷,将偏殿内听到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口。
“……回归正统血脉……”
“……一母所生……嫡亲弟弟……”
“……对外宣称夭折,实则囚禁……”
“……太后寿辰,移花接木……”
当“天尊即是当今圣上双生弟弟”这个惊世骇俗的真相被彻底摊开时,连一向豪迈冲天的龙啸云,也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拳头紧握,骨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竟……竟是如此!”龙啸云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颤抖,“这已非寻常的权争,而是颠倒人伦,祸乱纲常!而这天尊,竟是要以‘正统’之名,行篡逆之实!何其毒辣!何其……疯狂!”他胸中气血翻涌,牵动左臂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嘴角溢出血沫。
影十三沉默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那双惯常死寂的眼中,此刻也翻涌着滔天巨浪。他经历的黑暗已然不少,但如此涉及皇权根本、扭曲血脉亲情的惊天阴谋,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这已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动摇国本的弥天大罪!
林诗音紧紧抓住李寻欢的手臂,娇躯微颤,俏脸上毫无血色。她虽不谙武林争斗,却深知这“正统”二字在朝堂之上的千钧分量。若让天尊得逞,不仅皇帝性命堪忧,整个天下必将陷入无尽的猜疑、动荡甚至战火!她仰头看着李寻欢棱角分明的侧脸,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忧虑,不仅为天下苍生,更为身边这个即将直面这滔天巨浪的男子。
李寻欢的面色凝重如万年寒冰,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眼前的黑暗,直视那皇宫最深处的狰狞漩涡。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沉重:
“此事,已远超江湖仇杀,甚至远超九千岁揽权的范畴。它关乎大明国本,关乎天下安定。天尊此人,不仅是武功智计超群的江湖巨擘,他更拥有‘皇族嫡脉’这层极具欺骗和煽动力的外衣。一旦让他在太后寿辰之上,以‘拨乱反正’的姿态现身,加之可能被其控制的‘贵人’作证,指控当今陛下为‘赝品’,届时,即便有人怀疑,在铁桶般的宫禁和突如其来的‘真相’面前,也难有回天之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同伴,一字一句道:“我们必须找到证据。确凿的证据!证明两件事:第一,此刻深居乾清宫、久不露面的‘皇帝’,极可能是天尊找人易容假扮的傀儡!第二,真正的皇帝陛下,很可能已被囚禁,甚至……我们必须找到他,或找到他已被害的证据。唯有如此,才能在寿辰之前,撕破天尊的画皮,阻止这场浩劫。”
目标清晰了,但前路,却布满了荆棘与深渊。
证据何在?
乾清宫被曹宏的亲信刘瑾率东厂高手围得水泄不通,如何潜入?又如何确认里面皇帝的的真伪?那易容术若真如殿内之人所说那般精妙,足以乱真,近距离观察也未必能看破。
真正的皇帝又在何处?
是被囚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冷宫秘殿?还是早已遭了毒手,尸骨无存?皇宫大内,殿宇千重,密室暗道无数,寻找一个被刻意隐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即便找到了证据,又如何在这被天尊和曹宏势力牢牢掌控的皇宫大内,将这惊天真相公之于众?寿辰之日在即,时间紧迫,他们五人伤痕累累,如同被困在蛛网中的飞蛾,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一个个难题,如同冰冷的枷锁,一环套着一环,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刚刚因得知真相而激起的愤怒与决心,瞬间被这严酷的现实冲刷得冰凉。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而压抑的巡逻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龙啸云喘着粗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和心中的骇浪。
影十三的目光再次变得空洞,仿佛在计算着每一种可能的行动路径和其带来的死亡概率。
谢颜的红唇紧抿,指尖的绣针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冷光,脑中飞速思索着皇宫的布局和可能囚禁真龙的地点。
林诗音则紧紧靠着李寻欢,仿佛能从他的体温中汲取一丝力量和勇气。
李寻欢闭上了眼睛。父亲的遗志,天下的安危,同伴的性命……千钧重担,系于一身。他不能乱,更不能退。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已没有了丝毫的迷茫与犹豫,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决断。
“乾清宫守卫森严,硬闯必是死路。”他沉声道,“但天尊若要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真皇帝必然被囚禁在离他掌控范围不远,且绝对隐秘之地。凝香殿……这处突然启用、守卫相对外紧内松的冷宫,出现得太过蹊跷。那所谓的‘贵人’在此,真皇帝……是否也可能就在这西苑的某处?”
他的目光投向凝香殿更深处的黑暗,那里是连巡逻侍卫都很少涉足的彻底荒芜之地。
“我们先从这西苑查起。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
绝境之中,唯有向前。真假帝王之谜,必须由他们来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