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打在脸上，陈墨抬手压了压草绳绑着的头发。他站在荒原高台上，脚下是地煞门密道出口，身后石门已闭，尘土落定。
两名弟子迎上来，一个左臂缠着布条，是之前闯阵时受的伤；另一个背着画灵图用的竹筒，脸色发白，显然还没从地煞兽的威压中缓过来。
“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受伤的弟子问。
陈墨没回答。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粗糙的地形图铺在地上，用几块石头压住边角。这张图是他出发前让弟子临摹的中原至北漠路线，缺了许多细节，但大致走向清晰。
“把其他人叫来。”他说。
片刻后，五名随行弟子围拢过来。有人喘着气，有人握着刀柄，眼神都落在地图上。
“秘宝线索拿到了？”一人问。
“拿到了。”陈墨点头，“第六件在北漠。”
众人立刻躁动起来。有人低声说终于能往前一步了，也有人皱眉不语。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左臂受伤的弟子急道，“血魂宗不会停，玄霄也不会给我们时间闭关！早一天到，就多一分机会。”
“可我们现在状态不好。”背竹筒的弟子开口，“你刚破洞而出，身上还有毒血残留，我和三师弟的灵核也没完全恢复。北漠不是西域，那里没有补给点，一旦出事，谁都救不了。”
“那就休整三天再走。”另一人提议，“回驻地调养，带上丹药和备用灵核，准备齐全再去。”
“等不起。”受伤弟子摇头，“你忘了赵虎是怎么死的？他就是想等支援，结果被血老魔抽干精血。慢一步，命就没了。”
“可冒进更危险。”竹筒弟子反驳，“地煞兽都能困住陈师兄，北漠要是有更强的守兽呢？我们连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
争论声越来越大。有人支持立即出发，认为机不可失；有人坚持先回驻地，确保安全。两派各执一词，谁也不让。
陈墨一直没说话。他蹲下身，手指沿着地图上的山脉走势慢慢划过，从中原一路推到北漠边缘。
他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但他更清楚他们在表现什么。
那个主张快走的，声音最响，情绪最急，几乎压过所有人。而提出休整的，则反复强调风险、资源、伤亡数字，语气冷静得不像低阶弟子。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每张脸。
信任不是靠共患难建立的，而是看一个人在利益面前会不会改口。
他忽然开口：“你们觉得北漠最难的是什么？”
“气候。”竹筒弟子答得最快，“风沙能遮天蔽日，白天热死人，夜里冻死人。而且灵气稀薄，法相撑不了太久。”
“地形。”另一人接话，“全是戈壁和沙坑，一脚踩空就是几十丈深沟。听说还有移动的流沙阵，进去就出不来。”
“敌人。”受伤弟子咬牙，“血老魔不会放过任何一件秘宝，玄霄肯定也在路上。我们刚打退魔道联盟一次，他们下次来的一定是主力。”
陈墨听着，点头。
这些信息他都知道。但他要的是他们说出来的过程——谁在补充细节，谁在夸大威胁，谁又急于推进行程。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北漠必须去。”他说，“但不是现在。”
人群安静下来。
“我们手上只有地图红点，没有具体位置。情报不足，贸然进入等于送死。而且——”他看向那名受伤弟子，“你说得对，赵虎就是因为等，才死的。但我们也不能因为怕等，就乱冲。”
那人张了张嘴，没出声。
“回驻地。”陈墨下令，“整顿物资，清点灵核存量，修复飞舟护罩系统。同时把这趟行动的所有记录整理成册，包括地煞门的符文结构、阵法波动频率、土灵珠反应数据。”
“可是……万一别人抢先怎么办？”有人问。
“那就让他们先去。”陈墨看着北方，“北漠不是谁先到谁赢，是谁能活着出来才算赢。我不要第一个进，我要最后一个站着出来的。”
众人沉默。
他知道这话重。但他们必须听懂。
他弯腰收起地图，重新塞进怀里。动作很稳，没有一丝迟疑。
“出发前，每人领三枚避毒符、两瓶凝神丹、一套备用武器。飞舟充能到满格，加装双层防护阵眼。途中轮流值守，每两个时辰轮换一次，发现异常立即汇报。”
“是！”弟子齐声应下。
“还有。”他顿了顿，“从现在开始，所有通讯留痕。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记入行动日志。我不想知道谁忠谁奸，我只想知道——当危机来临时，谁说的话能信。”
说完，他转身走向停在平台边缘的飞舟。
风还在吹，沙粒打在船体上发出轻响。他踏上甲板，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这片荒原。
没有人追上来问更多。
他知道，有些人已经开始算计了。
这才是他要的结果。
他走进舱室，从怀中取出玉佩。它贴着胸口，温热未散。他用拇指摩挲表面纹路，那是与本源之心共鸣的印记。
识海依旧寂静。心音没有出现。
他已经习惯了。
以前他等着声音告诉他该怎么做。现在他不需要了。
他把玉佩收回内袋，打开随身包裹，拿出一枚黑色晶片——这是从地煞门主那里得到的气团所化之物，目前无法解析，只能暂时封存。
他又摸了摸左臂。
胎记已经褪去金光，但皮肤下仍有细流在动，像是某种力量在缓慢苏醒。
他闭眼三息，睁开时目光清明。
这时，舱门外传来脚步声。
“师兄。”是竹筒弟子，“飞舟能源已检查完毕，充能进度百分之六十。预计两个时辰后可以起飞。”
“通知所有人，一个半时辰后启程。”
“可……您刚才说回驻地，但现在方向是往东偏南——那是通往黑水废墟的路。”
陈墨看着他。
“我们不去驻地。”
“那……”
“我们在中途换船。”
“换船？”
“你以为我真会让所有人一起回去？”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声音压低。
“总得留下点诱饵，才能看清谁会转身。”
弟子愣住。
陈墨拍了拍他的肩，走出舱门。
阳光斜照，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云层低垂，风向偏西。
他抬起右手，轻轻按在刀柄上。
刀未出鞘。
但手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