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坠炸出“井底见”三字的刹那,我已把半块桃酥按在苏红袖心口。她身体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从内里拽住,七窍渗出的血丝倒流回皮肤,玉坠青光一顿,像卡壳的算盘珠子,咔哒停了一瞬。
够了,就这一瞬。
我抓起第七柄锈剑,剑脊贴掌,反手就是一口精血喷上去。
“归墟”二字刚从锈迹下浮现,整片幽冥谷的地皮就抖了三抖。泥沼翻泡,黑气冲天,五芒星阵东北角那道裂口轰然炸开,一只白骨巨手破土而出,五指如钩,直扑苏红袖面门。
我抬脚踹它手腕,骨头渣子崩了一腿。这玩意儿力气不小,上次补阵还能用剑架住,这次倒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骨头缝里都冒着邪火。
“老规矩,谁先动手谁吃亏。”我啐了口血沫,单膝跪进泥水,剑尖朝地,逆写归墟符文。
剑锋划过阵纹,金线乍现,原本赤红的光芒竟开始泛青,阵法缓缓倒旋。那巨手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五指痉挛,硬生生被地底吸力往回拽。
“你不是容器,是钥匙。”我一边画符一边对昏迷的苏红袖说,“钥匙不该碎,更不该被当成开罐头的起子。”
话音未落,肩头一凉。
司徒明的残影浮现在我身后,只剩右臂,青衫破得像晾在杆上的抹布。他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抹,星河般的光幕落在我背上,经脉里的灼痛顿时缓了几分。
“别忘了……擦剑。”他声音轻得像风吹算盘珠。
我咧嘴:“天天擦,你那把破帚还嫌我不勤快?”
他没笑,光影晃了晃,右臂也开始透明。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咬牙,将锈剑猛然刺入左肩,鲜血顺着剑身流入阵纹。血光与金纹交汇,五芒星阵倒转加速,白骨巨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整条臂骨咔咔作响,被硬生生拖回地底深渊。
泥沼平复,黑气退散。
可我没敢拔剑。
因为阵心处,银发飘舞,铜铃轻响。
夜无痕的幻影站在那里,右眼琉璃瞳裂痕蔓延,像被谁拿锤子敲过的琉璃盏。他指尖一弹,红绳飞出,直取苏红袖颈间玉坠。
“陈掌柜,”他笑得像个讲到精彩段落的说书人,“你说这玉坠是钥匙,那我这把锁,配不配得上?”
红绳缠上玉坠的瞬间,苏红袖整个人腾空而起,七窍再度渗血,身体绷得笔直,像被无形的线吊着。
我左手撑地,想站,可经脉里像是灌了熔铁,动一下都疼得眼前发黑。
“司徒!”我吼。
残影抬手,最后一缕星河之力涌出,化作薄幕挡在苏红袖身前。红绳一颤,没能立刻扯断她的魂。
可这也只是延缓。
夜无痕抚掌:“精彩,真是精彩。你用精血逆转阵法,用痛楚稳住神志,用旧物镇压命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救她的每一招,都在唤醒我?”
我盯着他,嗓子里全是铁锈味:“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我想?”他歪头,银发滑落肩头,“我想让你亲手打开那扇门。不是靠算盘,不是靠账本,不是靠师父留下的半块点心——而是靠你自己的血,你自己的痛,你自己的执念。”
他指尖一勾,红绳骤紧。
苏红袖悬在半空,玉坠青光暴涨,几乎要炸开。
我知道不能再等。
我右手一拧,将肩头锈剑狠狠拔出,带出一串血珠。剑未落地,我已甩手掷出,剑锋直取红绳连接处。
铛!
火星四溅。
半截红绳应声而断,像条烧焦的蛇,打着卷儿落在泥里。
玉坠青光骤黯,苏红袖身体一软,从空中跌落。我扑过去接住,她砸在我怀里,鼻尖沾了血,睫毛颤了颤,没醒。
夜无痕低头看了看断绳,又抬头看我,忽然笑了。
“游戏才刚开始呢,剑主大人。”他拍了拍手,身影渐淡,“你以为逆转阵法就能赢?它只是开始。”
我抱着苏红袖,喘得像条被扔上岸的鱼,左肩血流不止,锈剑掉在脚边,剑尖还在滴血。
司徒明的残影站在阵心,右臂已彻底消散,只剩半片琉璃镜悬浮空中,镜片后的星河熄灭,像被吹灭的蜡烛。
“喂。”我哑着嗓子喊他,“你走之前,能不能别搞得这么悲壮?搞得我好像欠了你三年房租没交似的。”
他没回应。
光影一闪,彻底没了。
半片琉璃镜轻轻落下,砸在泥里,溅起一圈黑水。
我低头看怀里的苏红袖,她脖颈上还缠着半截红绳,像条毒蛇盘踞,死都不松口。
远处,皇陵方向传来一声沉闷钟响,震得地皮微颤。
我抹了把脸,把锈剑重新捡起来,拄着站直。
“你说得对。”我对着空气说,“这确实只是开始。”
我弯腰,将苏红袖轻轻放在阵边干燥的石台上,顺手把半块桃酥塞回她手里。
“你睡你的,我打我的。”我说,“当铺掌柜最讲究一码归一码——你欠我的梦,等你醒了再还。”
我拎剑走向阵心,脚下踩碎一片焦边桃花瓣。
五芒星阵虽已倒转,但地脉深处仍有异动,像有东西在底下翻身。我蹲下,手指蘸血,在阵眼中央补最后一道归墟禁纹。
血线刚画完,玉坠突然一跳。
我回头。
苏红袖的手指动了动,桃酥掉了。
她嘴唇微张,吐出两个字:
“小心。”
我刚想问她小心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
那半截红绳,正缓缓蠕动,像活过来一般,顺着她脖颈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