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的阳光斜斜掠过长安街楼宇的玻璃幕墙，在地面投下流动的光斑。张博涛攥着黑色皮质公文包的手指微微收紧，站在凯晨世纪大厦旋转门前深吸了口气。锃亮的金属门倒映出他熨帖的浅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指针刚跳过七点三十五分 —— 比入职通知上的时间早了二十五分钟。
“张先生，这边请。” 人力资源部的李姐踩着细跟鞋走在前面，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走廊两侧的玻璃隔断后，已经有人对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空气中浮动着咖啡的焦香与打印机工作的轻微嗡鸣。“您的办公室在靠窗的位置，刚做过保洁。”
推开磨砂玻璃门的瞬间，张博涛闻到了淡淡的柠檬清洁剂味道。十六平米的空间被收拾得一丝不苟：米白色的办公桌带着圆角设计，左侧立着一组浅灰色文件柜，右侧的金属架上摆着一盆长势旺盛的绿萝，叶片上还挂着晨露。
“这是公司的员工手册和规章制度汇编。” 李姐将一叠装订整齐的文件放在桌面上，“上午九点我带您去各部门认识同事，十点开始规章制度培训，下午王副总那边会带您熟悉业务。” 她指了指桌角的座机，“分机号是 6038，内线直接拨四位，外线先拨 9。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张博涛点头道谢时，目光落在手册封面上的烫金 logo 上。
九点整，李姐准时出现在门口，语气带着职业化的温和：“咱们原本计划先去高管办公室，不过董事长和几位副总今天在开晨会，就先带您去见各部门负责人。”
推开财务部的玻璃门时，穿粉色针织衫的财务王经理正对着计算器按键飞快敲击，听到动静抬头笑出两个酒窝：“这就是新来的张总吧？以后报销单直接找我就行，每周三统一审批。” 她桌角的仙人掌盆栽歪着身子，盆身上贴着张便利贴，写着 “记得浇水”。
市场部的何总监是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伸手握过来时掌心带着温度：“咱们部门下半年要做东南亚市场调研，到时候可能得麻烦你给些政策分析。” 他身后的白板上用马克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关键词，“印尼”“关税壁垒”“物流成本” 几个词被圈了红圈。
法务部的刘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递过来一张名片：“所有合同审批都要经过法务部，国际贸易合同尤其要注意适用法律条款。” 他的办公桌上堆着半人高的法律汇编，书脊上 “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 几个字格外醒目。
每到一个部门，张博涛都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负责人的姓名和分管业务，指尖的签字笔在纸页上留下清晰的字迹。走到销售部时，他被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吸引了目光 —— 红色的 pins 密密麻麻插在澳大利亚、印尼和越南的版图上，旁边用荧光笔标注着 “煤炭”“铁矿石”“铝土矿” 的字样。
“这是咱们公司的主要货源地。” 李姐顺着他的目光解释，“煤炭主要来澳大利亚和印度尼西亚，铁矿石以澳大利亚和巴西为主，铝土矿最近在几内亚开拓了新矿源。”
张博涛的手指轻轻划过地图上标注 “澳大利亚” 的区域，大学时在《国际贸易地理》课上学过的知识突然鲜活起来。那时课本上的铅字如今变成了真实的业务版图，这种从理论到现实的跨越让他心脏微微发烫。
规章制度培训在公司的第二会议室进行。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投影仪正投射着 “员工行为规范” 的幻灯片。负责培训的赵主管声音洪亮，讲到 “保密条款” 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所有客户信息和交易数据属于公司机密，严禁私自拷贝或泄露，违反者将追究法律责任。”
张博涛在笔记本上划出重点，忽然想起王副总问他的一个问题：“国际贸易的核心是什么？” 他当时回答 “利润”，而王副总摇摇头说：“是信任。客户信任我们的专业，公司信任员工的操守，这才是立足之本。” 此刻看着屏幕上 “诚信为本” 四个加粗的字，他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
中午在员工餐厅吃饭时，张博涛选了靠窗的位置。十二点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餐盘上，照得清蒸鱼的鳞片闪闪发亮。邻桌的两个年轻人正在讨论海运费用，“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又涨了”“下周那批煤炭得提前订舱” 的对话飘进耳朵里，他默默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这两个陌生的术语。
下午一点半，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王副总穿着深蓝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鬓角的白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张助理，跟我来销售部转转。”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先从基础业务学起，大宗商品贸易看着简单，里面的门道多着呢。”
销售部的办公区比其他部门热闹许多，几部电话此起彼伏地响着，有人对着麦克风用流利的英语说着什么，有人在白板上计算着 cif 和 fob 的价差。王副总带着他走到一个标着 “煤炭组” 的区域，指着桌上的黑色样本说：“这是焦煤，用来炼钢的，热值必须达到 6500 大卡以上。” 他拿起另一块样品，“这个是动力煤，发电厂用的，指标要求没那么严格，但得控制硫含量。”
张博涛凑近闻了闻，煤块带着淡淡的硫磺味。王副总忽然笑了：“第一次闻都觉得呛，我刚入行时总把样品装在密封袋里，结果衣服上全是这味儿。” 他拿起一份文件，“来看看这个，上周刚签的印尼煤炭合同。”
文件袋里抽出的合同是厚厚的英文版本，页眉印着 “Glencore” 的标志。张博涛的目光扫过 “force majeure”“letter of credit” 等术语时，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大学时虽然过了英语六级，但是读起这些专业英文合同还是觉得吃力，密密麻麻的条款像缠绕的藤蔓，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很多新人都觉得英文合同头疼。” 王副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慢来，先从贸易术语学起，再看付款方式和违约责任。” 他翻到合同的价格条款，“你看这里，采用的是‘cFR 天津港’，意味着卖方负责运费，但保险得咱们自己买。”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王副总又带他看了铁矿石和铝土矿的合同样本。红色的铁矿石样本上沾着细小的金属颗粒，铝土矿则是浅灰色的粉末状。“铁矿石要看铁含量和二氧化硅的比例，铝土矿主要看氧化铝含量。” 王副总的手指点在合同的检验条款上，“这些矿产品都是凭商检报告结算的，差一个百分点，价格能差出几十万。”
张博涛的笔记本上已经记满了整整五页，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动，那些陌生的术语像潮水般涌来，让他既兴奋又焦虑。
下午五点，王副总看了眼手表：“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回去消化一下。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张博涛连忙道谢，看着王副总转身时，才发现他西装后背的地方已经被汗水洇出了深色痕迹。
走出公司大厦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张博涛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打车去了西单图书大厦。在三楼的经济类书架前，他很快找到了《国际贸易实务》和《国际贸易专业英语》，后者的封面上印着信用证样本和提单格式。结账时，他看到收银台旁边摆着本《大宗商品贸易风险管理》，犹豫了一下也放进了购物篮。
回到家时，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半。他简单煮了碗面条，就着咸菜几口吃完，然后把书本摊在餐桌上。台灯的光线落在 “Fob、cFR、cIF 的区别” 这一页，他拿出荧光笔，在 “风险划分点均为货物越过船舷” 这句话下划了道黄线。
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是琼姐发来的信息：“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他回了个笑脸：“挺好的，就是得学的东西太多了。”
她很快回复：“我今天有个会没过去看你，慢慢来，你最棒了。”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张博涛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白天积累的疲惫好像减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