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黑泽内堡高耸的塔楼染上一抹沉重的金红。佩恩男爵的风尘并未因踏入家门而洗去,他矗立在政务厅那张巨大的橡木桌前,身上还带着南部海岸线特有的咸腥气息与旅途的疲惫,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铺展在桌上的粗糙地图。
他的手指,带着鞣革手套,重重地点在代表黑泽领中心区域的标记上,然后毅然划向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南部山岭。
“人手,三千人,一刻也不能耽搁。”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石砌大厅里回荡,让下列的行政、吏员和后勤们屏息凝神。“从矿工、农夫中抽调,雇佣所有能拿起镐斧的自由民。我们的目标在这里——”
他的指尖最终落在地图上沼泽中心的一个新标注点上:麋鹿镇。
“所有人力,必须优先保障穿过沼泽耕地中心、经由麋鹿镇、最终打通南部山岭连接到海岸线的道路!那是我们的血管,我们的生命线!”佩恩男爵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海边的‘望潮镇’已经奠基,但它需要养分,需要黑泽领的筋骨血肉源源不断地输过去!铁锭、木材、石料、粮食……所有的物资,都必须通过这条道路,毫不停歇地运抵麋鹿镇,再分散至海岸!”
他看向负责内政的老管家,语气加重:“麋鹿镇,它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耕地村镇。我要它在数周内,拥有足以容纳庞大车队的中转货场、加固的仓库、修补工具的铁匠铺、能供应五百人同时进食的食堂和营房!它必须成为我们向南开拓的最坚固的桥头堡,最强的物流心脏!明白吗?任何延误,都是在绞杀我们未来的海岸领地!”
最后,他转向左侧一直沉默的特战组第一觉醒骑士。“库博。”
身披锁子甲的骑士踏前一步,甲叶铿锵作响。“大人,请您吩咐。”
“你的任务不变,但范围扩大,兵力给你加倍,莺格族格瑞游骑兵全部跟随你。”佩恩男爵的眼神变得冰冷,“以麋鹿镇到海岸线区域,向四周辐射,清剿所有可见的、潜在的异兽、觊觎我们工地威胁的一切。我要这条运输线,以及在这片区域工作的每一个人,都能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劳作。用你的剑,为我的犁和镐开辟出安全的土地。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袭击的坏消息。”
库博骑士重重捶胸,“以我的剑与荣誉起誓,必将让您的领地之内,再无兽嚎惊扰民夫。我会将恐惧,带给那些黑暗中的东西。”
佩恩男爵终于微微颔首,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那片即将被征服的山岭与海岸,仿佛已经看到了道路贯通、城镇兴起、财富与荣耀从南方滚滚而来的景象。
“行动吧。黑泽领的未来,就在南方。”
命令如石子投入静湖,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领地。三千人的征调令打破了黄昏的宁静,黑泽领这台机器,在佩恩男爵的意志下,开始为一场对抗自然与荒芜的征服战全力运转起来。
领地边缘的黑泽关,那巨大的包铁橡木城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敞开,阳光勾勒出桑迪斯奇那张饱经风霜却精明快活的脸。他骑在自己的驮马上,挺直了腰板,像一位凯旋的将军,对着身后同行的几位商人,主要是第一次走这条线的格利安和老成持重的莫尔,挥了挥他那戴着皮手套的大手。
“瞧吧,朋友们,欢迎来到黄金之路的门户——黑泽关!”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都把心放回肚子里,这里的规矩,可比其他贵族,那帮吸血鬼讲理得多!”
城门守卫穿着笔挺的镶黑边制服,动作利落,检查货物时一丝不苟,却毫无刁难之意。象征性的几枚纳晶入境税缴完,守卫队长甚至对桑迪斯奇点了点头,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桑迪先生,这次来得早了些。”
“嘿,惦记着你们这儿的好东西,路上都没敢多歇!”桑迪斯奇大笑着回应,同时得意地朝格利安挤了挤眼,仿佛在说‘看,咱这面子’。
商队被引到关隘内的驿站大院。巨大的水槽提供了清澈的山泉,马夫们忙着添加质地极佳的草料。驿站仆役抬出一筐筐还冒着热气的粗粮大饼。
“来,都尝尝,黑泽领的第一道惊喜!”桑迪斯奇拿起一块厚实的大饼,掰开,分给格利安和莫尔。他自己先狠狠咬了一口,咀嚼着,脸上露出无比满足的神情。
格利安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饼身扎实,带着谷物天然的香气和一种微甜的余味,越嚼越香。“风神在上!”他惊叹道,“这…这只是一个驿站提供的食物?”
“哈哈!”桑迪斯奇用力拍着格利安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格利安,我的老弟,这可不是普通的饼!这是用黑泽领特有的‘石磨麦’和‘蜂蜜泉’的水做的,不仅能放上一个月不坏,关键时刻比硬通货还管用!跑远路的商队,谁不备上几大筐?这可是规矩!”
莫尔慢条斯理地品尝着,缓缓点头,精明的目光中闪烁着评估的光芒:“口感独特,保存期长…确实是非常出色的商品。”
“商品?哦,莫尔,这仅仅是开始!”桑迪斯奇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但音量依旧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在这里,你把货卖完,缴的税低得让你偷笑!然后,你空出来的驼马和货车,能装满让你在别处赚翻的宝贝!”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放出贪婪而兴奋的光:“那‘黑泽烈焰’,一种白酒!纯净得像山泉,喝下去却像一团火,够劲!还有他们的染坊出的布,看见城墙上那领主的旗帜了吗?那种鲜亮的蓝色、红色,你在其他地方见过吗?永不褪色!只有在这儿能买到,是各大贵族城堡里的抢手货,价格翻几倍都有人抢着要!”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半块饼:“但最神奇的,是我个人最爱的——一种叫‘味精’的白色粉末!风神赐予味觉的奇迹!不管什么汤、什么肉羹,只要撒上一点点,嘿!鲜得让你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我现在离了它,吃什么都像在嚼木屑!”他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老桑迪,”一个相熟的商队头领打趣道,“你又开始吹嘘你和领主大人一起打过仗了?”
桑迪斯奇立刻瞪起眼睛,胡子都翘了起来,但嘴角却藏着笑:“吹嘘?以利润之神的名义起誓!当年老子和布尔德,普德罗尔大人——就是现在对外贸易大总管和弓手总队长。一起在采石场对付一群肮脏的侩子手!我的战斧还替他挡过一刀呢!这交情,是过命的!”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甲,发出砰砰的响声,表情既骄傲又认真,让人分不清有几分真几分假。“所以在这儿,咱们放心做生意,没人敢给咱们下绊子!”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道:“晚上住进他们的酒馆,你们就知道了,床垫用的是一种处理过的棕榈纤维,躺上去……噢,就像是睡在云端,赶路的疲惫一下子就没了!”
休息完毕,商队再次启程,从关隘走向黑泽领的核心地带。一踏上大道,格利安就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道路宽阔得足以容纳三辆马车并行,路面是某种坚硬的灰白色材料(水泥混合三合土),平整得不可思议。车轮滚在上面,只有沉稳的辘辘声,几乎没有颠簸。
“如履平地!”莫尔罕见地先开了口,他仔细观察着路面和路基,“这…这需要何等的工程和耗费?”
“习惯就好,我的朋友!”桑迪斯奇舒适地靠在马车上,“在黑泽领,这很平常。看两边!”
道路两旁是整齐的排水沟,更外侧则栽种着两排果树林立,苹果树和桃树枝叶繁茂,花开时节已过,但青涩的果实已然挂满枝头,绿荫如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间隔还有精心打理的花圃,五彩斑斓的鲜花迎风招展。
往来车辆行人络绎不绝,但都遵循着靠右行走的不成文规定,井然有序。农夫推着满载货物的独轮车,士兵排着纵队巡逻,信使骑着快马轻驰而过,一切忙而不乱,充满活力。
桑迪斯奇陶醉地吸了一口气:“每次来这里,都像是从臭水沟跳进了清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