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大山深处常有的薄雾。佩恩男爵站在领地中央的温泉广场之上,上百的石匠在这里切割,打磨,拼装花岗岩石板,广场中心的大圆形喷泉艺术石雕,无数麋鹿在水中嬉戏,蹦跳,一个贵族领主站在他们中央的高处,遥望领地的全景组合。过去的十几天,这片土地仿佛一头从冬眠中苏醒的巨兽,正焕发出惊人的活力。
另外,原本泥泞不堪的道路被碎石和夯土重新填平,农夫们喊着号子,拖着巨大的石碾子来回压实;远处,靠近森林的方向,传来连绵不绝的伐木声和工匠们加工木料的敲击声;更远些的荒地上,排列整齐的新式砖木结构屋舍正在拔地而起,流民们在事务官的组织下,或搬运材料,或学习耕种领主分发的新农具的使用方法。整个领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个人都是一只忙碌的工蜂,虽然辛苦,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料的香气、泥土的味道以及一种名为“希望”的气息。
男爵深吸一口这充满生机的空气,转身走入城堡议事厅。他的总管、工匠头领以及刚赶回领地的车队首领布尔德早已等候在此。
“大人,”布尔德率先上前一步,他风尘仆仆,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您召见我?”
佩恩走到橡木长桌旁,手指点了点上面粗略绘制的地图:“布尔德,坐。领地的情况你看得到,人口暴增,存粮消耗很快。秋天收获季还远,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他的表情严肃,眼神锐利而清醒,没有丝毫因为眼前的建设热潮而陶醉。布尔德立刻明白了领主的意思,他身体微微前倾:“您的意思我非常清楚,扩大采购规模,我一刻未停,当下最大的阻碍是周围不断发生的战争,特别您的舅舅,在圣布亚尔堡展开的大型攻防战,此前承诺的港口及商贸现在全部停滞,大多边境城镇都是紧守不出,特别富饶的海港城市依利维尔也被奥迪拉人占领,除了从个别走私的商贩,我们如今补给物资极为困难,且成本高昂。”
“唉~~怎么每次即将好转时,就会又出现新的危机。前几天舅舅还传信过来,我只叫人推托自己还在北方未归,康斯丁也不知道我的生死,还想着我出兵帮他呢。”
佩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三叉河毗邻的、相对富庶的男爵领和子爵领上,“你这次出发,带上我们最好的桦树汁酒、果酒,新砍伐的优质木材和上次战斗缴获的那些用不上的贵族装饰器具。三叉河的这帮奥迪拉对酒的需求,应该不会少,特别还是我们这种高档纯度的白酒,一旦粘上会爱不释手的。你就当走私的商贩,跟谁做生意不是做呢,哪怕是敌人。全部换成粮食!优先级最高的是耐储存的黑麦、燕麦和豆类。纳晶不够,就用这些物资抵价。”
布尔德迅速心算着,眉头微蹙:“量很大,大人。即使变卖所有可交易的物资,我们的纳晶也会非常紧张。而且,大规模购粮可能会引起周边地区的粮价波动,甚至引起注意……”
佩恩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所以要想办法,加大出口品种和数量,此时布匹,印染的布料,香水。暂时要等战事结束,我记得,跟随我们一同流亡而来的那些小贵族里,有几个家族在邻近领地还有些故旧和渠道?”他看向总管,总管立刻点头确认。
“很好。”佩恩的目光回到布尔德身上,“你去告诉他们,以我佩恩男爵的名义,但凡有门路、有关系能协助筹粮的,都可以随你的商队一同出发,或是自行组织小队前去。每多筹措一百斤粮食,我记他们一份人情,未来在赋税或贸易上,自有优惠。告诉他们,这不是为我佩恩,是为了我们所有人活下去。”
布尔德眼中精光一闪,领会了领主话语中联合与捆绑的深意:“明白了,大人!我会把话带到,并安排好协同事宜。粮食,会尽可能多的运回来!”
“去吧,动作要快。”佩恩挥挥手。
布尔德躬身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建设依旧热火朝天。而正如佩恩所料,那些一同逃难来的小贵族们,虽然保住了性命和部分家财,但处境尴尬。他们大多被临时安置在拥挤的流民安置区,虽然比普通流民条件稍好,但依然感到憋屈和不符身份。
这天下午,以一位名叫凯文的老骑士为首的十一位小贵族和乡绅代表,请求觐见男爵。
佩恩在议事厅接见了他们。这些贵族多是传承数代或旁支,许多根本没有继承的土地,多为家中老二,老三。其中以凯文骑士头发花白,但腰杆挺得笔直,他代表众人上前,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日安,佩恩大人。感谢您在危难中给予我们庇护。”
“不必多礼,凯文爵士。我们同在困境之中,理应互相扶持。”佩恩抬手示意,语气平和却带着领主的威严,“诸位今日前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凯文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稍微斟酌了一下语句:“大人,您的仁慈我们铭记于心。只是……我们这些人,家中尚有少许积蓄,也有些许劳力。长期与流民混杂居住,既增加了领地安置的负担,于我们自身而言,也确有诸多不便。”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佩恩的表情。佩恩只是平静地听着,示意他继续。
“我们商议后,有一个不情之请。”凯文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显得更为郑重,“我们愿意为您伟大的领地重建事业贡献一份力量。我们每家愿意向领地金库捐赠八千纳晶,只求您能批准一块合适的土地,允许我们自行出资建造居所。如此一来,无需占用领地宝贵的人力物力,我们也能尽快安顿下来,恢复体面,更能专心为大人您效劳。”
说完,他略显紧张地看着佩恩。他们提出的八千纳晶不是小数目,几乎是一块上好地产的市价,但他们此刻求的并非土地产出,而是一个安身立命、重新体面的机会。
佩恩没有立刻回答。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下面那些带着期盼、焦虑又努力维持着贵族矜持的面孔。他心中明镜一般:这些人虽然暂时落魄,但他们的财富、人脉和代表的社会阶层,正是领地未来恢复活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将他们与普通流民区分开来,给予适当的地位和期望,不仅能稳定人心,更能激发他们的积极性。尤其是他们愿意捐出大笔现金,正好缓解了领地大规模基建和购粮带来的财政压力。
片刻沉默后,佩恩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略带赞赏的笑容:“凯文爵士,还有诸位先生,你们的提议展现了你们的远见和对领地未来的信心。这很好。”
众人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理解诸位希望尽快恢复正常生活的意愿。一个繁荣的领地,也确实需要各个阶层的共同努力。你们的财富和智慧,将是领地重要的财富。”佩恩站起身,走到墙边一幅更详细的领地规划图前。
“你们看,”他的手指点向中央广场以西的一片区域,“这里,我原本就规划为未来的高级住宅区和商业区。地势较高,干燥,视野开阔。我可以将临街的这片地划给你们十一户。”
贵族们纷纷凑上前,眼中充满了热切。
“但是,”佩恩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既然位于未来领地的核心区域,建筑的规格就不能随意。所有自建房屋,必须符合我制定的统一规划:石质基座不得低于一人高,主体可采用木石混合结构;屋顶须使用统一的深红色或陶瓷瓦片;临街立面需有装饰,不得是光秃秃的墙面;每户需自行负责门前道路的硬化和排水沟渠的修建。我会让工匠头领给你们一份详细的建筑规范。我要这里成为未来领地整洁、富裕和繁荣的象征,而不是又一个杂乱的棚户区。你们可能做到?”
凯文骑士立刻代表众人躬身应答:“当然,大人!您的考虑非常周全!我们必将严格按照您的要求建造,绝不给领地的颜面抹黑!感谢您的慷慨与远见!”
其他小贵族也纷纷附和,脸上洋溢着喜悦和终于安下心来的表情。八千纳晶买下的不只是一块地皮,更是重新融入秩序、获得领主认可和未来希望的凭证。
“很好。”佩恩满意地点点头,“去找总管办理手续缴纳捐款,然后领取建筑规范吧。愿你们的新家成为我们领地复兴的第一个象征。”
十一位小贵族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脚步轻快,已经开始兴奋地讨论该如何设计自己的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