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号角长鸣,道路在沉重的马蹄下呻吟。北出的征途正式开始拉响,没有万马奔腾的宏景,枪尖如林的威压,只有大军稀稀拉拉拖着沉重的步伐,一阵乱哄哄的长蛇一字阵行军。
这在佩恩的心里,迅速拉低了预期,原来‘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这话一点不虚,所谓的士兵大多就跟凑数的农兵无二。据说莫克利公爵征召全公国精锐时,也勉强只凑够一万八千战兵。而这里一下出现五千人的军队,果然不太靠谱,大多都是滥竽充数的存在,自己训练二十天的新兵三百人,不同样一个道理吗?只是相比之下,远比那群行尸走肉真要强上太多。
历经三日的跋涉,佩恩的部队已拖在了子爵主力部队的后方,像一条灰色疲惫的尾巴。前面,是康斯丁子爵的骑士部队。阳光刺眼,却冷不过前方那些骑士盔甲反射的寒光。一面面绣着繁复家徽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是穿着锃亮板甲、高头大马的精锐。骑士们谈笑风生,盔缨摇曳,他们的扈从扛着长枪,枪尖如林,透着致命的优雅。在那一片由精钢、抛光银甲和鲜艳鳟鱼纹章组成的浪潮上跳跃闪烁,耀眼得令人嫉妒。每一种颜色都纯粹而骄傲,宣告着其主人的富足与权势。
佩恩的队伍,虽然严整,但盖不过东拼西凑的杂乱,制式规格毫无统一,新兵长矛甚至还是白蜡木矛,脚上穿的皮靴,各式各样,难免让人当农兵看待。
忽然,前方主力部队的侧翼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哄笑。几个穿着亮眼盔甲的骑士放慢了马速,故意落到与佩恩的队伍并行。他们指着这边,交头接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
“瞧瞧!佩恩男爵带着他的‘灰狼群’来保卫子爵了!”一个年轻骑士的声音尤其刺耳,他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我好像闻到了穷酸的味道,隔着这么远都冲鼻子!”
佩恩皱眉瞧过,这不是寿宴上故意撞翻自己酒杯的那个年轻贵族,原来是个骑士。
“嘿!佩恩!”另一个声音喊道,“你确定你身后这些是士兵,而不是你领地上逃荒的难民?要不要我们先分点粮食给你们,免得仗没打,你们先饿趴下了?”
哄笑声更大了,连前面主力部队里的一些步兵也好奇地回头张望,脸上带着看笑话的神情。
就在这时,队伍另一侧的旷野上,一阵轻快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是游骑兵队伍回来了。他们属于男爵佩恩战场上的眼睛,执行敌后特殊任务的尖刀——莺格族游骑兵。
这群骑手身材矮小,常年活动于山中,他们穿着轻便的皮甲,背着短弓和弩,看上去更像是一群半大的孩子,与高大威猛的骑士形成了可笑又可怜对比。
刚刚才嘲笑过佩恩部队的那些骑士们,立刻找到了新的乐子。他们的哄笑瞬间转移了目标,变得更加响亮和恶毒。
“快瞧!男爵大人的‘松鼠骑兵’回来了!” “喂!小矮子!你们的蘑菇采够了吗?可别在战场上被风吹跑了!” “他们需要的是梯子,不是马!哈哈哈哈哈!”
辱骂和戏谑如同雨点般砸向那些沉默的莺格族骑手。他们大多数人只是低着头,加快了马速,想尽快穿过这片充满恶意的区域。
然而,就在数名莺格骑手与那群哄笑的骑士擦身而过,即将奔入前方时,异变陡生!
谁也没有看清具体的过程。只见数名矮小的骑手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在马背上扭了一下身,动作快得如同闪电,柔韧得如同毒蛇出击!数道黑影离弦而出,发出“咻~咻~咻~”的尖锐破空声!
下一秒——“哐啷~啷~啷!!!”
数声极其响亮、震人心魄的金属爆裂声,猛地炸响在那数个嘲笑得最大声的年轻骑士头顶!
他头顶那顶装饰着华丽羽饰的尖顶头盔,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飞起足足一尺高!系带瞬间崩断,头盔在空中可笑地旋转着,然后“哐当”一声砸落在泥地里。
年轻骑士们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刀切断了喉咙。他整个人僵在马背上,脸上的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他金色的头发散乱下来,头顶还能感觉到那枚箭矢掠过时带起的灼热气流和死亡的寒意。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箭矢再往下偏一寸,哪怕只是一寸,爆裂开花的就不是他的头盔,而是他的脑袋!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哄笑、嘲讽、嘈杂声瞬间消失。风似乎都停止了吹动。
数名莺格族骑手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杰作”,仿佛只是随手拍掉了一只烦人的苍蝇。轻踢马腹加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前方的荒原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数个年轻骑士僵在原地,瞳孔放大,浑身抑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胯下甚至隐隐传来一股尿骚味。身边的同伴们一个个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符。他们惊恐地望着莺格族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地上那顶被射穿了一个凹痕的头盔,仿佛第一次认识到,某些致命的威胁,其体型往往与威力无关。
佩恩看都懒看一眼,只是继续踱马前行,但其心中一股扭曲、带着强烈报复快意的情绪涌上心头。看着那群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骑士此刻吓破胆的模样,狠狠地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连带一口解气的唾液,吐在地上。
后面的战兵们有样学样,经过那几位骑士身边,都是纷纷朝着地面吐上一口,表达对他们的鄙视。
佩恩转过头,对着兴奋,还带着鄙夷对方的自己部队,用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畅快和凶狠的语气低吼道:
“都他妈的闭嘴!看好你们自己的路!谁再敢乱看一眼,乱笑一声,老子先把他的卵蛋射穿!”
他的士兵们猛地一颤,立刻死死闭上了嘴,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面或前方同伴的后脑勺,整个队伍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马车上笑得翻来覆去的福克斯,声音异常的清晰刺耳。
几位骑士无地自容,大型的社死现场,他们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道路前方,康斯丁子爵的华丽大军依旧在沉默前行,仿佛对后方发生的这场小小插曲一无所知,又或者,根本不屑一顾。
再过一日,大军到达既定目标,在对当下收集的新情报进行整合和分析后,数路大军按原计划开始分掠前行,各奔目标出击。
两位骑士,史得尔和布雅尼比自己急迫,不顾劝诫,也不等情报回归再选择进军路线,他们已悍然沿着主路突进,竟比自己特战组扑的还要快,看样子男爵归属,他们彼此还未达成一致。
“那就让他们去,此前的情报,说黑鸦领只驻守三百人不到,还大多以匪盗为主,这样的好事,谁会轻易舍弃?我们的人全部散开,继续周边所有村镇,水源,山区盯梢,这帮匪盗手上定然积攒了不少,藏匿地点不见得都在城堡。”
普德劳斯领命,继续散出游骑扩大搜索范围,各处暗里留哨。
一路无事,没有伏击,没见侦查,甚至一个活物都未见到,不到傍晚,三路人马竟直接陆续杀到黑鸦领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