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再次大亮,废弃的养路站被抛在身后。那条荒芜的旧公路在晨光下延伸,像一条灰白色的带子,缠绕在起伏的丘陵之间。路面的裂缝里钻出顽强的野草,晨露未干,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沈砚的步伐稳健,速度适中。他走在前面,林晚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相互照应,又能在遇到突发情况时迅速做出反应。这是属于他们逃亡路上的默契。
阳光逐渐变得炽烈,烘烤着路面,蒸腾起尘土干燥的气息。四周寂静,只有风声和他们踩在沙砾上的沙沙声。偶尔有飞鸟从路旁的树林中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林晚的脚踝已经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体力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她看着沈砚的背影,他肩上的背包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那里面装着他们未来几天的希望。她的目光落在他左肩的位置,那里曾经枪伤严重,如今似乎已不影响他大幅度的动作。他的恢复力,确实异于常人。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微微一动,再次想起那个关于“共鸣源”和“蓝图”的真相。她甩甩头,不再去深想。无论他是什么,他都是那个会为她挡枪、会在雨夜将她护在怀里、会承诺给她一个未来的沈砚。
中午,他们在一片稀疏的桉树林旁停下休息。树影婆娑,带来些许阴凉。沈砚拿出水和食物,依旧是沉默地分食。
“按照地图,再往前大概二十公里,会有一个岔路口。”沈砚喝了口水,目光投向公路延伸的远方,“一条继续沿着旧公路往南,另一条是更小的路,通往山区深处。我们需要判断哪条路更安全,或者……哪条路更可能找到线索。”
他的语气带着审慎。在这种荒僻之地,任何选择都可能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
林晚点点头,没有插话。在这种事情上,她完全信任他的判断。
休息片刻,继续上路。下午的行程变得有些枯燥。一成不变的废弃公路,单调的风景,炽热的阳光,以及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疲惫。
林晚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沈砚注意到了她的状态,不动声色地再次放慢了脚步。
“累了就说。”他没有回头,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还好。”林晚抹了把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沈砚停下脚步,转过身,从背包侧袋拿出水壶递给她。“喝点水,休息五分钟。”
他的眼神落在她被汗水濡湿的鬓角,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林晚接过水壶,小口喝着水,清凉的液体缓解了喉咙的干渴,也让她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引擎轰鸣声,从公路后方远远传来。
沈砚的脸色瞬间一变,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他一把拉住林晚的手臂,迅速将她带离公路,隐入路旁茂密的灌木丛后。
“蹲下,别出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全然的警惕。
林晚的心脏骤然收紧,屏住呼吸,蜷缩在灌木丛的阴影里。她能感觉到沈砚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透过枝叶的缝隙,死死盯着公路。
引擎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轮胎碾压路面的粗糙声响。不是一辆,听起来像是有两三辆车。
会是谁?追兵?还是恰好路过的其他人?
林晚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偷偷抬眼,看向沈砚。他侧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神冰冷专注,右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车辆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扬起的尘土。透过灌木的缝隙,林晚隐约看到了车的轮廓——是几辆深色的、看起来性能不错的越野车,车身沾满了泥土,显然经过了长途跋涉。
它们速度不快,似乎在搜索着什么,车灯(即使在白天也开着远光灯)扫过公路两侧的荒地。
林晚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看到其中一辆车在他们藏身之处不远的地方甚至微微减速,车灯的光柱几乎要扫到他们面前的灌木丛。
沈砚的身体伏得更低,肌肉贲张,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暴起。林晚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
万幸的是,那辆车只是停顿了极短的一瞬,便重新加速,跟随着前面的车辆,继续沿着旧公路向南驶去。
引擎声和尘土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灌木丛后,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沈砚才缓缓松开按着匕首的手,但身体的紧绷并未完全放松。
“是‘夜枭’的人。”他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确定,“他们的装备和行事风格。”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们从未放弃。
“他们……是在找我们?”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很可能。”沈砚站起身,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确认危险已经暂时远离,“这条旧公路是这一带少数能通行车辆的路,他们在这里出现,不是巧合。”
他拉起林晚,快速检查了一下周围,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这里不能待了,他们可能会折返,或者前方有埋伏。我们得立刻离开公路。”
他当机立断,放弃了相对好走的旧公路,带着林晚,一头扎进了公路旁更加茂密、地势也更复杂的山林之中。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林间光线顿时暗淡下来。脚下的路变得崎岖难行,但沈砚的方向感极强,他带着林晚,在密林中快速穿行,尽可能远离那条危险的公路。
直到确认已经深入山林,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两人才在一处溪流边停下,短暂休整。
林晚靠在树干上,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险,让她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处境的危险。
沈砚递给她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怕吗?”
林晚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怕。但更怕你出事。”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所以,我们一起小心。”
沈砚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肩膀,力道沉稳。
“嗯。”他低低应道,“一起。”
溪水潺潺,林风过隙。短暂的休憩后,两人再次起身,向着南方,向着那片未知的、危机四伏的山林深处,继续前行。旧公路上的尘烟已然散去,但追捕的阴影,如同头顶的乌云,始终未曾远离。而他们的路,注定要在阴影与微光的交替中,艰难地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