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木林里光线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松针和腐殖土混合的潮湿气息。沈砚打头,每一步都落得极轻,如同林间狩猎的豹子,敏锐地捕捉着前方的一切动静。林晚紧跟其后,学着他的样子,尽量避开地上的枯枝,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那些军靴的脚印时断时续,显然对方也刻意隐藏了行迹,但沈砚总能从被轻微翻动的苔藓、折断的细小枝条,或是泥土上几乎难以辨别的压痕中,精准地判断出对方的行进路线。
追踪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林晚的神经始终紧绷着,手心里沁出薄汗。她忍不住低声问:“他们……离我们多远?”
沈砚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又蹲下检查了一下地面。“不远,大概半小时到一小时的脚程。”他站起身,眉头微蹙,“他们走得很慢,像是在搜索什么。”
搜索?林晚心里一紧,是搜索他们,还是搜索信号源?
就在这时,前方的沈砚突然身形一顿,猛地抬手示意她停下,同时迅速将她拉到一棵粗壮的杉树后。他的动作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晚的后背撞上粗糙的树皮,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见他神色凝重地对她摇了摇头,食指竖在唇边。
她立刻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前方不远处,传来了模糊的说话声,伴随着枝叶被拨动的窸窣声响。
“……确定是这个方向?这鬼地方连个鸟影都没有。”一个略显粗嘎的男声抱怨道。
“信号断断续续,但大致方位没错。头儿说了,那东西很重要,必须找到。”另一个声音相对冷静。
“妈的,这都找了两天了,连根毛都没看见。你说,会不会‘寒鸦’那小子已经得手了?”
“闭嘴!做好你的事。仔细点,任何可疑痕迹都不能放过。”
对话声伴随着脚步声渐渐朝另一个方向远去,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沈砚才缓缓松开按在林晚肩上的手。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神冰冷得吓人。
“寒鸦”……他们果然是冲着他,或者说,是冲着他手中的东西来的。而且,他们似乎有某种追踪信号的手段。
林晚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那只松开的手指尖残留的微颤。她轻轻吸了口气,压低声音:“他们知道你的代号,还有……他们在找金属盒?”
沈砚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锐利地盯着声音消失的方向。“不止。他们提到了‘信号’,可能和我们一样,受到干扰,但大致方向没错。”他顿了顿,看向林晚,眼神复杂,“我们被盯上了,而且,对方有备而来。”
这个认知让林晚心底发寒。原本以为只是摆脱“夜枭”的追杀,现在却卷入了更复杂的局面。这些人是谁?为什么也要找金属盒?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沈砚。他是她此刻唯一的主心骨。
沈砚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权衡。他掏出那个金属盒,它表面的温热依旧稳定,但指向似乎微微偏向了那些追踪者离开的方向,与“渡鸦”笔记上标记的通往信号源的路径略有偏差。
“不能按原计划走了。”沈砚果断做出决定,“他们走在前面,可能会设伏,或者直接抵达信号源。我们绕开,从侧面过去。”
这意味着更远、更艰难的路程,但也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好。”林晚没有任何异议。
沈砚收起金属盒,重新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林晚转向了左侧更为茂密、几乎无路可走的灌木丛。他拔出匕首,在前面开路,动作迅捷而无声。
林晚紧跟其后,枝条刮过她的手臂和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痛感,但她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跟着前方那个坚定可靠的背影。
又艰难行进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找到了一处被几块巨大岩石环绕的小小凹地,暂时歇脚。沈砚示意林晚坐下休息,自己则攀上一块较高的岩石,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林晚靠着冰冷的岩石坐下,这才感觉到双腿的酸软和喉咙的干渴。她拿出水壶,小口喝着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岩石上那个挺拔的身影。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微微眯着眼,专注地扫视着下方的林海,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紧。林晚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高度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承担了太多。追踪、反追踪、决策、保护……他就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但林晚知道,他不是机器,他的伤才刚刚好转。
沈砚从岩石上利落地滑下来,落在她身边,带起一阵轻微的风。
“暂时安全。”他说,声音有些低沉,“他们应该往山谷下面去了。”
林晚把水壶递给他:“喝点水吧。”
这一次,沈砚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看向她,目光在她被树枝划出几道红痕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你脸上……”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一点。
林晚下意识摸了摸脸,触到细微的刺疼,才反应过来。“没事,不小心被树枝刮了一下。”她笑了笑,想让他放心。
沈砚没说话,沉默地接过水壶,仰头喝了几口。放下水壶时,他的视线似乎无意间扫过她放在膝上的手——白天被划破的细小伤口边缘有些泛红。
他忽然从自己战术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金属盒,打开,里面是所剩无几的消毒药膏和几片创可贴。
“手。”他言简意赅地说,语气带着他惯常的命令式,却又似乎掺杂了点别的。
林晚愣了一下,看着他递到面前的药膏和创可贴,心头蓦地一软。她乖乖伸出手。
沈砚用指尖蘸了点药膏,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轻柔地涂抹在她手背那几道细微的划痕上。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皮肤,带来一丝舒缓,但他指尖那略带薄茧的温热触感,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她的心。
他的动作很快,涂抹均匀后,又撕开创可贴,仔细地贴在那道最明显的伤口上。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看她,专注得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器械,但林晚却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抿紧的唇线。
“好了。”他收回手,将药膏盒子盖好,重新放回口袋,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柔只是她的错觉。
“……谢谢。”林晚看着手背上贴得工整的创可贴,低声道谢,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沈砚只是“嗯”了一声,站起身,重新背好背包。“休息够了就出发,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合适的过夜地点。”
林晚也立刻站起来,将那份悸动悄悄压回心底。她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细微温情的时候,危险依旧潜伏在周围。
两人再次上路。这一次,沈砚依旧走在前面,但林晚感觉,他们之间那无形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一点点。林间的光影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沉默地投向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