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下的时间,在沈砚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而粘稠。林晚不敢合眼,时刻留意着他的状况,用手背反复试探他额头的温度——依旧滚烫,但似乎没有继续攀升,那场粗暴却必要的清创,或许真的阻止了最坏情况的发生。
她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沾满血污和黑灰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沈砚身上,希望能为他抵挡一些桥洞里刺骨的阴冷。她自己则只穿着单薄的、同样脏破的里衣,抱着膝盖,蜷缩在他身边,身体因为寒冷和疲惫而微微发抖。
那个金属盒被她放在一旁,自那次短暂的抖动和余热后,它再无情况,沉默得如同河边随处可见的顽石。林晚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它上面,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和那些老旧设备产生反应?凌晨时分的异动,又意味着什么?这些疑问如同迷雾,将她紧紧包裹。
然而,现实的压力远比虚无的谜题更加迫人。沈砚的伤势只是暂时稳住,感染的风险依然巨大,他需要真正的医生、抗生素、输液……需要一切这个破败桥洞无法提供的东西。他们剩下的食物和水也寥寥无几。
出去,意味着暴露在蝰蛇和那伙亡命徒(如果他们还没被大火困住或吓跑)的视线下,也可能会撞上“夜枭”的搜查网。
不出去,沈砚可能撑不了多久。
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天色在煎熬中渐渐亮了起来,灰白的光线透过桥洞口的杂草缝隙,吝啬地投入几缕,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和沈砚苍白憔悴的睡颜。他的嘴唇因为高烧而干裂起皮,即使在昏迷中,也时不时会因为伤处的抽痛而发出细微的、压抑的呻吟。
林晚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蘸着所剩无几的清水,小心地湿润他的嘴唇。看着他无意识吞咽的动作,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
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必须做出抉择。
目光再次落在那沉默的金属盒上。蝰蛇想要它,或者说,想要它能打开的某个秘密。那个废弃对讲机被激活的瞬间,凌晨时分它自主的异动……这一切都表明,这个盒子关联着一个他们尚未触及的、或许能打破眼前僵局的世界。
冒险去找蝰蛇,用可能存在的“秘密”换取沈砚的生机?这无异于与虎谋皮,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灾难。
还是……尝试去寻找那个凌晨可能激活了金属盒的“源头”?那可能会指向另一个未知,但或许,是不同于蝰蛇的另一种可能?
风险与机遇并存,每一条路都布满荆棘。
林晚看着沈砚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想起他一次次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样子,想起他冰冷外表下偶尔流露的、笨拙的温柔。一个念头逐渐在她心中清晰、坚定起来——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无论前路多么危险,她都必须去试一试。
她轻轻拿起那个金属盒,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心绪平静了些许。
她俯下身,在沈砚耳边,用极轻却清晰的声音说道:“沈砚,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找办法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等我回来。”
她不知道他能否听见,但她必须告诉他。
说完,她将身上最后半块烤红薯和那瓶底一点水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她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底。
转身,走出桥洞。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无力的苍白,洒在荒芜的河滩和芦苇丛上。寒风凛冽,吹得她单薄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她将金属盒小心地藏进贴身的衣袋,感受着那一点冰冷的坚硬,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投向小镇的方向,却又不仅仅局限于小镇。
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凌晨时分,小镇或者周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有没有出现陌生的信号源或者特殊的设备。这些,或许能指向金属盒异动的源头。
而信息的来源……她想到了一个地方——镇上的小网吧,或者那些聚集着三教九流、消息灵通的小茶馆、修理铺。这些地方鱼龙混杂,风险同样存在,但也是获取零碎信息最可能的地方。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将匕首藏好,拉高了破旧外套的领子,尽量遮住大半张脸,然后迈开脚步,向着小镇边缘那些不那么起眼的、可能隐藏着信息渠道的区域走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她知道自己形单影只,状态糟糕,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但想到桥洞下那个生死未卜的人,她的脚步便没有丝毫犹豫。
阳光将她孤单而坚定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