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宁静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打破。
沈砚猛地睁开眼,右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左肩,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刚才那阵无法抑制的咳嗽显然牵动了他的伤口,剧痛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唇色几乎与脸色一样苍白。
林晚的心立刻揪紧了,刚刚那点暖融的气氛瞬间被担忧取代。“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她倾身过去,语气焦急。
沈砚闭了闭眼,强行将痛楚压下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
但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绝不是“没事”。
一直沉默坐在门口的老陈(林晚心里已经默默给老人安上了称呼)停下了手中的刨子,浑浊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看了几秒,然后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一个旧木柜前,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深棕色的、巴掌大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大半瓶浑浊的液体。
他走到桌边,将瓶子放在沈砚面前。
“药酒,”老陈的声音依旧干涩,没什么起伏,“跌打损伤,山里人用的。外敷,止痛。”
林晚看着那瓶看起来颇为原始的药酒,有些犹豫。沈砚却已经伸手拿过了瓶子,拔开用玉米芯做的塞子,凑近闻了闻。一股浓烈刺鼻的草药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弥漫开来。
“多谢。”沈砚对老陈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但眼神里表达了一丝谢意。他信任这种来自土地的经验,有时候比精致的成药更直接有效。
他看向林晚,示意了一下自己不方便的左边肩膀。
林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接过药酒瓶,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热,然后看向沈砚:“我……我帮你涂?”
沈砚“嗯”了一声,再次转过身,将受伤的左肩和后背对着她。
他的配合让林晚心里安定了一些。她将掌心搓得发热的药酒,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涂抹在他肩胛骨周围红肿的肌肉上,避开最中央的伤口。药酒带着辛辣的温热感,透过皮肤渗透进去。
她的手掌柔软,力道却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专注的温柔。沈砚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轨迹和掌心的温度,那温度似乎比药酒本身更能驱散一些深层的寒意和疼痛。他紧绷的肌肉,在她一下下轻柔的推揉中,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一些。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林晚手掌与皮肤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她因为用力而略微加重的呼吸声。
老陈不知何时又坐回了门口,但没有继续做木工,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平静审视。
涂完药酒,林晚感觉自己的掌心也火辣辣的。她看着沈砚似乎舒缓了一些的眉头,轻声问:“感觉好点了吗?”
“嗯。”沈砚低应,声音里的沙哑似乎也缓和了些许。他重新坐正,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僵硬感确实减轻了。
“老伯,这药酒真管用!”林晚转向老陈,由衷地感谢道。
老陈摆了摆手,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了沈砚一直放在手边、用旧布半掩着的战术匕首上,又很快移开。他站起身,走到墙角,打开一个老旧的木头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台更老旧的、漆皮剥落的晶体管收音机。
他摆弄了几下,调了调天线,一阵刺刺啦啦的电流声后,断断续续的、带着方言的新闻播报声传了出来,信号很不稳定。
“……近日……山区持续降雨……提醒进山人员注意安全……局部地区发生小型山体滑坡……护林员报告发现可疑人员活动……吁请村民提高警惕……”
“可疑人员活动”几个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屋内刚刚积聚起的一点温馨。
林晚的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沈砚。
沈砚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锐利,他侧耳倾听着收音机里模糊的播报,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分析信息。
老陈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或者说并不在意。他调了几个台,都是类似的模糊信号或者戏曲,最后又关掉了收音机,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他将收音机放回木盒,慢悠悠地说:“山里头,不太平。下雨,路滑,还有不认得的人乱窜。”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拿起角落里的一个竹篮和一把小锄头,看样子是准备去屋后的菜地。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林晚脸上,顿了顿,说了一句:“后生伤得不轻,光靠土法子,撑不久。”
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林晚心中,激起层层不安的涟漪。
老陈佝偻着背,走出了屋子。
屋内只剩下林晚和沈砚两人,以及那句“撑不久”在空气中回荡。
阳光依旧透过窗户照进来,但那份短暂的宁静仿佛已经被打破。收音机里模糊的警告和老陈临走前的话,都像阴云一样笼罩下来。
林晚看向沈砚,发现他正看着老陈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砚……”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
沈砚收回目光,看向她,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安。他沉默了片刻,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他说得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肩头的绷带上,“需要抗生素,需要缝合。”
他陈述的是事实,但这事实让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在这深山里,去哪里找抗生素?去哪里找医生?
“那……我们怎么办?”她问,声音有些发颤。
沈砚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看向层峦叠嶂的远山,眼神如同最冷静的猎人。
“等他回来。”沈砚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问问这附近,有没有能出去的路,或者……最近的村镇在哪里。”
风险与希望并存。出去,意味着可能暴露在追踪者眼前;不出去,沈砚的伤情可能会恶化。
林晚看着沈砚冷静的侧脸,知道他已经在权衡利弊,规划下一步。她用力点了点头,将自己心中的恐慌压下去。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会跟着他。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面、微微蜷起的手背上。
这一次,沈砚没有躲开。他的手很凉,但在她掌心温暖的覆盖下,那紧绷的指节,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